沈兰宜猜,大概是因为后者。
前脚,她巧言令色,把婆母塞的妾顶回去半截;后脚,又撺掇丈夫来要回铺子,方才更是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出了府。她如今在许氏眼里,恐怕已经是“罪恶滔天”。
果然,许氏斜睨了她一眼,随即便将手中的主人杯往托盘上重重一拍。
“沈氏,你来得可不早。”开口时,许氏的声音却意外地没多少怒气,只是眼睛仍旧落在沈兰宜的头顶上。
沈兰宜缓步走上前:“母亲。”
许氏却未言,一旁的长青则悠悠开口道:“大夫人想要喝茶,还请少夫人来点。”
说罢,侍候着的两个丫鬟端上了成套的茶具,从茶炉、茶碾,到茶筅、茶瓯,不一而足。
这一套,前世许氏也时常用。
像市井人家里那种明面上的刁难,谭家自然不会有。但是其他磨人的水磨功夫却只多不少。
比如现在,美其名曰教导儿媳烹茶点水,实际上却撤了本该在茶案前的坐席,点茶人只能勾着腰站在低矮的茶案前,极不顺手,点出来的茶自然也有的是刺可以挑。
“少夫人,请——”
沈兰宜知道这一遭是跑不掉的,说破天去婆母教导儿媳都占理,是以,她的神色波澜不惊,一句也不曾多言,只专心致志地点茶。
她到底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心性了,这一套下来前世更是不知做了多少次,熟练得很。
袅袅娜娜的茶气芬芳馥郁,许氏接了不过三盏,就再说不出挑刺沈兰宜重来的言辞了。
这个儿媳的表现,实在和她记忆中的大相径庭。
她心底微微一惊,面上却不显,只搁了茶盏,淡淡道:“沈氏,你不会以为,今日我叫你来,只是为了煮茶吧?”
沈兰宜垂着眼,道:“听凭母亲教诲。”
“谭家乃是书香门第,最重家风,尤其是女眷,务必修身自省,”许氏诘问:“旁的事且先不论,我问你,今日你擅自出府,是去了什么地方?”
果然。
沈兰宜掐着自己的掌心,努力作出一点伤怀的情绪。
她环视了一圈堂前众人,见凝晖堂规矩森严,丫鬟仆妇都一副聋子哑巴般的模样,才终于咬了咬嘴唇,缓缓开口。
“我……儿媳成婚以来,一直未有孕息,在韶州也吃过些药调理,只是总不见效。我想着京城的郎中总比韶州的要厉害,今早便是出去找郎中开方了。”
前世今生说起来很遥远,实际上,于沈兰宜而言,那一把火和在谭家的憋屈日子,也不过几日前罢了。
先前在马车里跟珊瑚她们说得大气,但眼下直面许氏的刁难,沈兰宜还是有点儿发怵。
不过好就好在她有了上辈子的经验,对会发生什么心里是有底的。她也自知自己不会一夜之间变得多出息,所以每件事情都提前做了预备。
这个理由一出口,许氏果然脸色稍霁,她扶了扶额,似乎是身上没劲,就这么把头托在自己的手心上。
“传宗接代,确实是你该操心的本分。我们谭家不是那种不分大小的人家,妾室通房总归是妾室通房……”
她的眼神又落在了沈兰宜的肚子上,“外头的郎中总归不靠谱,长青,去递帖子,看刘太医什么时候得空,请他来一趟。”
长青应下。
趁着许氏还没计较其他事,沈兰宜立马把出府的锅全往自己身上揽,否则等她回过神来,还是要再找她麻烦。
“今日之事,是儿媳之过,以后定不再犯。”
许氏鼻子出气,冷笑了一声,随即道:“一码归一码,别以为就饶过了你。”
“这个月,祠堂晨起那三炷香,都由你来敬。”
天气冷了,敬香要起得极早,自然不是什么美妙的差事。
然而这个结果已经比沈兰宜预想中要好许多,况且现在刚接回两个铺子,有的是账本要算,有的是人事要烦心,早起些也好。
沈兰宜乖巧应声,又道:“儿媳遵命。一定好好供奉祖先,聆听教诲。”
这个态度落到许氏眼里,总算没那么扎眼了,她草草放过,沈兰宜立马溜之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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