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内普睁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以为他要花上许多功夫来劝服固执的艾琳,却没想到他还什么都没做,她就自己想通了。为什么?难道就因为楼上那个古怪女孩的出现让她看清了托比亚心底对他们的态度?
心中充满了挥拳打空的荒谬感,斯内普却一点也不做犹豫地肯定了艾琳的话。
“是的。”他语气郑重,“如果这个决定发自你的内心,我非常支持。”
“好。”艾琳抬起脸,神态果决而坚毅,“这两天你收拾一下东西,等梅身体恢复了我们就离开这里。”
等等——这么快?
做了将近二十年的双面间谍,斯内普对自己母亲突然展现出来的雷厉风行一时都有些难以应对。
不过他还是觉察到了艾琳语气中的一点端倪。
“梅?”他希望自己是猜错了。
“她无处可去不是吗?”艾琳说,不难看出来她已经下了决心,“既然我们救下了她,我的良心不允许我把她扔在路边不管。我知道最好的做法是把她送回家——不,我不能这么做。没有一个逃离父母的人愿意回去。那比死还要可怕。”她的声音渐渐低沉,微微地打了个寒噤。
“……”
斯内普欲言又止。以他目前对那女孩洞悉到的性格来看,她应该不需要人管也能活得挺好。但他不想在这种时候和艾琳唱反调,而且正如艾琳所说,对一个境况凄惨的小女孩置之不理确实违背良知。
反正他会看着她的。斯内普心想。最坏也不过是品性不佳,有他在,她闹不出什么动静来。
二楼。
梅莎悄无声息地合上了房门,慢慢地走回床边坐下。桌子上的麦片粥已经冷掉了,但她还是一口一口地仔细品尝——这是她第一次在没做餐前祷告的情况下进食。
很好吃。
修道院里永远只有清水、拉嗓子的干面包和硬邦邦的咸肉片,偶尔会在各种与上帝有关的节日里发点糖、茶叶和水果,但这些不会到她手上,通常都被修女嬷嬷们瓜分走了。不过多丽丝会把自己那份分给她,哪怕多丽丝有的也不多。
把碗里的每一粒米都刮干净后,梅莎小心地拿起了旁边的细颈圆肚玻璃瓶,里面装了一半的琥珀色液体,质地清透,闪烁着明显不凡的奇异光泽。她拔掉瓶塞,从里面飘出了一股淡淡的、令人神清气爽的味道。
舒缓药剂。
梅莎默念了两遍这个拗口的名字。
她倾斜瓶口,用手指沾了一点尝了尝,味道不算可口,但比起她在地牢里饿狠了时咬过一口又吐出来的老鼠,起码并不叫人作呕。
梅莎抬头,将药一饮而尽。
身体里立刻出现了一股清凉而舒适的魔力,正是她在昏迷时感受到的那种神奇力量,正在效用明显地减轻着她体内的疼痛。
巫师,女巫。
梅莎闭着眼睛咀嚼这两个词。
原来她是个女巫,看来院长说她是“异端”、“堕落”也不算是污蔑了。可她在修道院待了七年,每天握着十字架跪在神像前祈祷,所有经文都能倒背如流,她在瞻礼上对上帝唱过赞美诗,还在祭台前做过弥撒圣祭。
——上帝怎么没有显灵惩罚她呢?
洒在她身上的圣水为什么一点也没有伤害她呢?
如果上帝真的存在,这位神灵竟然允许她活着,却夺走了多丽丝生命,足以证明它的神性里只有对人类疾苦无动于衷的冷漠,或是热衷于看这样讽刺戏码的邪恶。
如果上帝不存在——那些修女、修士们信仰的是什么?崇拜的是什么?他们奉行的是谁的理念?他们在以谁的名义行事?
梅莎睁开眼睛。她抬起手,专注地注视着跃动在指尖的一小簇蓝色火焰。
审判的火焰并没有烧死她,变成焦尸的另有其人。
被幽蓝色的微光笼罩的脸上无声地划开一抹微笑。
那么,应该被称为异端的到底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