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孙信一面顺从斟酒,一面平静道:“殿下许久不来,一来便只顾喝酒,把我这儿当街边酒馆了?不成?”私下里姜孙信总是唤她?殿下,哪怕登基之后仍是改不了?口,但她?从旁人口中听闻,松柏顶替她?的那段时日,她?称呼的都是陛下,且从未喊错过。姜岁寒思绪杂乱,不留神呛了?口酒,姜孙信赶忙绕到背后替她?顺气。毫无?征兆,姜岁寒猛然一把拑住她?的手腕,转身将她?扑倒在地,另一只手中的匕首寒光凌冽。地面上铺了?一层雪白地龙,两人激烈的打斗几?乎没发出任何响动,关键在于,姜孙信完全没有丝毫抵抗,任由姜岁寒压在她?身上,手臂死死卡着在她?的脖颈上,还拿那把看上去就无?比锋利的匕首对准了?她?的眉心。姜岁寒面色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些许朦胧醉意?,道:“你不该顾忌李长宁,而?撤走院内的死士,朕虽然样样都不如?松柏,但论单打独斗,杀你易如?反掌。”姜孙信眼?神清澈,丝毫不见慌乱,有些艰难道:“那便请殿下动手吧。”许久,姜岁寒举着的手始终没能落下。她?想,若是李长安,定不会?如?她?这般优柔寡断。眼?前模糊了?又清晰,姜岁寒紧咬着下唇,尽量不发出声。姜孙信缓缓抬起?手,一颗温热的水珠落在她?的手心,姜岁寒别过脸,抽身跌坐在一旁。那双手举在半空僵硬了?半晌,而?后缓缓放下,姜孙信撑着身子坐起?,低垂着头,两鬓滑落下来的青丝遮住了?她?半张苍白的脸。姜岁寒嗓音更加低沉嘶哑,她?问:“你为何不走?”等了?许久,姜孙信才开口,言辞间早已失了?方才的从容平静,“母亲是母亲,我是我。”“那你现在可以走了?,朕不需要你在这儿假惺惺。”“殿下难道想一辈子都被关在那间花鸟房?”姜岁寒举起?匕首,怒吼道:“姜孙信,当真以为朕不会?杀你!?“院外?,禄堂生听闻动静,转身便要入院,旁边李长宁却一步跨出,拦在了?跟前。禄堂生面色骤然惨白,满眼?不可置信。姜孙信凄然一笑,“殿下说错了?,并非是我顾忌李侍卫才撤走了?死士,而?是正?因?她?在,所以不必多?此一举。”姜岁寒呼吸一滞,瞪大了?眼?眸僵在原地。“不过殿下放心,李侍卫并非武陵王府的人,她?没有骗你。”过了?片刻,姜岁寒才回了?神,颤抖着呼出一口气。姜孙信伸手缓缓摘下她?手中的匕首,就放在旁边的矮桌上,然后端过酒碗递给?她?,自己则抱起?了?酒坛,“殿下,容我再陪殿下大梦一场吧。”当程青衣终于寻到府邸,还穿着一身明黄龙袍的姜岁寒已趴在桌上醉死过去,半醉半醒的姜孙信拉着她?的官袍衣袖说了?许多?情真意?切的醉话,程青衣一直盯着她?安静听着,不明白这女?子究竟是哭是笑。最?后走时,程青衣要拿走桌上的匕首,皇家之物自然不能流出宫外?。姜孙信按住她?的手,竟是带着几?分祈求道:“就当做是给?我留个念想?”程青衣没有言语,收回手,抱起?姜岁寒,大步离去。——————李长安一行人,在晌午之前,趁着尚未热起?来,动身下山。刚到山脚,便遇上了?手捧圣旨而?来的白袍营,此番领头人是王西桐,只带了?一标人马。一眼?扫过,李长安便把圣旨丢给?了?后头的中年儒士,笑道:“倘若必要,先生可莫再拦我了?。”楚寒山看着这道“借兵圣旨”,风轻云淡道:“那到时,楚某替王爷守一回古阳关便是。”李长安偷偷瞟了?一眼?旁边的洛阳,见她?面色如?常,便放心大胆道:“夫人不是一直想尝尝长安城那家羊肉馆,不如?到时候咱们一起?……”洛阳淡淡斜了?她?一眼?,“怎么不喊夫君了??”李长安装作不经意?瞥了?眼?后头跟着的白袍营,没吱声。洛阳哪能不知道她?的德行,轻轻哼了?一声:“去便去,脾性收敛些,莫要动不动就跟人打架。”“得?令!”位于橘子州与狐沙州交界的一处黄沙绿洲,散落着几十个大小毡包,其?中最显眼的一顶毡帐足有一丈多?高,与一座庭院大小相当。仅就规模而言,除却慕容宇文呼延三大氏族,草原上其余人数最多的部族也远不及此。往年每逢开春北契皇帝便会到各州巡游狩猎,这种习俗古来已久,早几百年前北契还?没有铁王座,龙石州也没有“王帐”一说,皇帝在哪儿钵捺便?在哪儿,与中原皇帝出宫游玩时暂歇的行宫大同小异,只不过北契到底没有中原皇帝那般财大气粗,想在哪儿建行宫就在哪儿建,故而早些年尚有四时钵捺之分,还?专门设有四位时令官。直到中原士子北奔,外来风气不断浸染下,耶律姓氏第一位皇帝大手一挥便彻底将此归为陋习,后由几代礼官去芜存菁,最终演变成如?今的摸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