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深望了锦悦最后一眼后,他甚至连摸一摸孩子的勇气都没有,便背过身去,无语凝噎,泪自横流。而昭华的心,亦是如同被钝器千锤万砸般,心疼到几近窒息。启元十年二月十六,固伦公主萧锦悦意外于高处跌落,伤及颅脑,不治而亡,年五。过血之法宁婉霜又失去了一个孩子,于二月十六这一日,她一共失去了三个孩子。二月,是辛夷花开的季节。她此生最爱辛夷,又与萧景珩因辛夷树下一舞而结缘。曾几何时,宁婉霜一直都觉得,每年二月春风时,应是她最欣喜,最得意,最风光的日子。而如今,她却是无法再面对那些往日的欣喜了。宁婉霜的转醒,已经是第二日晚上的事情了。所谓醒来,不过是睁开了眼,一脸木然地盯着梁顶的彩绘看。流玥一直守着她,见她醒了,先是喜极而泣,很快又似劝慰地对她说:“皇上以嫡公主的丧仪仪制,来办二公主的身后事。娘娘节哀,其实”“锦悦呢?”宁婉霜艰难地坐起身来,愣愣地问道。流玥弱声道:“二公主的尸身,奉在了烟雨楼”闻言,宁婉霜猛然掀开被衾,不顾流玥阻拦便向外冲。至门前,又折返回来,在宫中疯狂翻找着什么。“娘娘这是要找什么?让奴婢帮您吧!”“衣裳呢?”宁婉霜几近疯魔道:“本宫买给锦悦的生辰礼呢?锦悦最爱漂亮了,本宫不能让她穿着冷冰冰的寿衣走!”“在这儿!在这儿娘娘!”流玥从衣柜中取出了新衣递给宁婉霜,宁婉霜将其紧紧地攥在手中,一刻不停地朝着烟雨楼狂奔而去。于烟雨楼外,她瞧见康玉冰正在偏角处跪着,他手中拿着一把匕首,泪自盈面,口中不知在碎碎念些什么。宁婉霜叫住他,“你要做什么?”“皇、皇贵妃娘娘?”康玉斌见着宁婉霜,泪意更为汹涌。他伏倒在地,用力朝宁婉霜叩首三记,才哽咽道:“奴才对不起娘娘,对不起小主子。奴才该死!奴才这就下去给小主子赔罪去!”见他挥刀欲自戕,宁婉霜恹恹地喝他,“你要死死一边去,别在这儿脏了锦悦。”康玉斌一愣,原本已是抵到胸口的匕首,却是收了力。听宁婉霜又问他,“我问你,你说锦悦是突然晕厥,可她从前一直都没有过这毛病,为何会”康玉斌忍着哭腔说:“自娘娘离宫回府后,二公主就一直在皇上宫中住着。皇后娘娘携太子上朝,每日也会送三公主来与二公主作伴。许是二位公主玩得累了,总有疲倦。三公主常觉倦怠,二公主也是如此。”锦悦和若馨在一起,玩起来又皮又匪的样子宁婉霜不是没见过,若是日日都这般玩闹,倦怠之下精神不佳,也是有可能的。如此,宁婉霜也不再责难康玉斌什么,只冷冷地说:“锦悦要葬入公主墓,你若有心,就跟去为她守灵三年。至于之后便留在宫外,自谋出路吧。”到底多年主仆一场,宁婉霜就是再怨康玉斌,也是不愿见他就这般妄赔了性命。康玉斌感激涕零,叩谢宁婉霜恩德,而宁婉霜则不予理会,自经入了烟雨楼。锦悦被奉在金丝楠木棺椁中,静静地睡着,就如同无数个稀疏平常的夜晚一样,只是而今,无论宁婉霜怎么唤她,她也是不会醒过来了。“锦悦瞧,这是阿娘给你买的新衣裳,好看吗?”“阿娘就知道你会喜欢,来,阿娘给你换上好不好?”她不再流泪了,而是笑着与锦悦闲话,宛如女儿还会给予她回应一般。在流玥的帮助下,宁婉霜缓缓褪去孩子身上死气沉沉的寿衣,仔细将那身赤色芍药的衣裳给孩子换上,却此时,她不经意地一瞥,忽而看见孩子的大腿根部,显现出了一片奇怪的淤痕。那淤痕成片,颜色本该不明显,但因着锦悦皮肤本就白皙,身死后更是一片苍白,所以才显得格外突兀。且那位置,也不像是从高处摔落时会伤着的。细瞧之下,宁婉霜发现在淤痕之间,还有一极小的结痂小孔,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破了一般。她越想越觉得古怪,于是在回宫后,立马以身体不适为由,召了张院判来永和宫。于张院判诊脉时,她字句不提锦悦,只将她所看见的情况详细与张院判描述了一番。张院判听后便说:“依着娘娘所言,那淤痕和伤处,极像是因着取血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