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时分,刚过了端午,天气已经炎热起来。
小花厅里牡丹丛掩映簇拥,热风拂过,掀起阵阵浓香,扑鼻而来,更添燥意。
丝竹声若隐若现,中间忽起的笑声里,不屑和嘲弄没有丝毫遮掩。
“都说陆老夫人娶得一门佳妇,把平津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德言容功,样样都是好的,怎么今日这刺绣的样子,倒叫人看不懂了呢。”
说话的是中书侍郎赵舆夫人赵氏。
大周中书侍郎属上三品,官阶高,领赞造令,记朝会要务,典做文书,是驾前伺候的天子近臣,极清贵。
因着常能被天子委以重任,中书侍郎,也有凤凰池之称。
赵氏的夫君赵舆擅清谈,朝野、士林中都有些威望,隐形地位又要比其它三位侍郎官高些。
赵氏嫁进赵府做了继室,在这小花厅里,年纪最轻,地位却是最高的。
她生得容貌娇俏,染着豆蔻的指尖一松,挂在上面的绢帛飘落,堆在脚边石子上,沾染泥灰。
花厅中间放了冰鉴,透出的凉气消减了些酷暑的闷热,南康侯夫人周氏扫过一眼那帕子,笑着接话,“确实是一般,我身边蓝琴也只这个手艺了。”
蓝衣婢女羞涩地笑笑,屈膝行礼。
小花厅里吃吃的耻笑声更重,南康侯夫人周氏轻摇着团扇,“想来好名声也不能全信,今日可是咱们亲眼看着比的,按理说陆少夫人年纪长些,竟还不如没及笄的小丫头们。”
话说着,扫了眼对面脸色难看的老虔婆,丹凤眼里闪着笑意,“陆老夫人逢人就夸娶了个好儿媳,这会儿脸可是打得啪啪啪响了。”
又取了楠木案台上放着的素帕,四下传看着,“夫人这重瓣牡丹,用的是盘金锁彩吧?花叶用的平金透绣,照着日光,这牡丹可真真是活了。”
“这针法难,平常人可学不成。”
“是啊是啊,夫人寻常用的一方帕子,竟也是这等金贵的物件,可真是漂亮。”
“听说都是夫人自己绣的,好生精致的手艺,难怪夫人得赵老夫人喜欢。”
“盘金锁彩可了不得,和先前那一方比,说句云泥之别,是一点不为过。”
众人聚在一起瞻看,赞不绝口,赵氏抿唇喝茶,笑吟吟的。
有人闻弦知意,笑道,“也别怪陆少夫人了,夫人您还不知道吧?平津侯录典文书,竟敢伪造州郡奏报,犯了诬罔的大罪,惹下大祸,如今被拘在大理寺牢狱,用不了几天就要定罪问斩了。”
“陆少夫人这就要做寡妇,哪里还有心思绣花呢。”
另外一人接口道,“做个寡妇也没什么,怕只怕是株连的大罪,将来贬入贱籍,进了坊司,陆少夫人但凡是个要脸面的,不得当场自戕,随平津侯去了,嘻嘻——”
赵氏手指绕着上等云丝帕,不接话,依旧笑吟吟的。
南康侯夫人扫了眼对面老妇人,见对方脸色发青赫赫喘气,已经是怒到极致,心里不由畅快,帕子压了压嘴角,“可怜秦湘你啊,白发人送黑发人,要我说,这就是你的报应。”
“你——”
陆秦氏霍地站起,手边杯盏掷出去,茶汤泼在南康侯夫人身上,“你个破落户毒妇,轮得到你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