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三口(路杨在学校)在客厅里齐刷刷地坐着,尴尬之余还有几分淡淡的生疏。
路楠主动开口叫了一声爸妈,随后,客厅里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最后,路楠的母亲将泡好的茶水往前夫身边的茶几上一放:“说吧,这事儿现在要怎么办!”
说是家庭会议,其实路楠从一开始就知道,今天大概率是讨论不出什么结果的。
针对当下父亲面临的情况,她上网查过,也已经找人咨询了解过:父亲为多年至交好友担保的合同可是有法律效力的,规定时间内不履行合同,银行有权冻结并拍卖路父名下的资产。
路父名下有不少可执行的资产,土地、厂房、房子、车子……后面的两样按照银行估价就算拍卖也只是杯水车薪。
鉴于路父多年的经营,最前面两者用于偿还债务是绰绰有余的,可如果真的被强制执行了,就代表路父这二十多年的生意白干。
所以,这个钱,路父必定是要还的。
在路楠看来,当下唯二能做的:
一个是积极主动地和银行协商偿还方式和期限,看在路父公司往年营收的份上,即便对方是国有银行,也是可以打商量的;
另一个关键点在于路父的那位老朋友老谢,希望对方能良心发现,认下他自己的账,后续想法子慢慢还钱给路父。
路父把目前的情况简要地说了说。
路楠一早从立遂出发的时候只匆匆喝了一瓶牛奶,开车两个小时,早就腹中空空了。
但是家中气氛沉重紧张,她喝了几口水,决定先开口说一说自己的看法:“……我认为,第二个可能性不太大。现在的情况是即便谢叔叔想要翻身,恐怕也有心无力——银行不会再为他提供贷款、他周围的亲戚朋友已经看到前车之鉴了更加不会借钱给他、民间借贷的利息高并且他也未必能贷出来。”
路父的朋友和路父一样,是从商二十多年的老江湖了,现如今已经年过半百,遭此重挫想要东山再起谈何容易?
现在做生意可不像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那时候的人,兜里只有一百块就敢下海!
而现在的人创业,就算手里捏着一百万,想要做出点什么,一个字:难。
路父和路母的社会经验比路楠还要足,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只是出于侥幸心理,以及对多年朋友仅剩的一点点友谊和信任,路父犹豫地说:“出事之后你谢叔叔和我承诺,他一定想办法凑钱。他其实和他老婆去年就办理了离婚协议,有一部分资产放在他老婆和孩子名下,说不定可以……”
说到这里,憋了许久的路母终于还是憋不住了:“说不定个鬼!人家早早地假离婚,摆明就是意识到不对劲给他们自己留后路了!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去搞相互担保、不要去搞三角债,你从来都不听。以前跟你一起的时候,我每天每天晚上都睡不好觉,现在离了婚了,两个孩子还要被你拖累!”
这番‘马后炮’在此时一点意义都没有,反而让看在一双儿女面子上才愿意过来谈谈的路父皱起了眉头:他和前妻,始终是无法沟通无法交流的。应该说,一般人都无法和这样一个蛮横的人讲道理。
“我现在是和女儿讲清楚我当下面临的困难,你扯到哪里去了?你放心,该给的生活费我一分不会少你们的,只是这几个月公司确实比较困难,这样,下半年!下半年的时候我把上半年欠着的生活费一次性打给你。”路父知道前妻现在闹腾是为了什么,遂提议。
可路楠的母亲并不满意:“生活费本来就是你应该给我们的。但是其他呢!我们当时的离婚协议可是写的明明白白的,你公司每年的盈利要分成四份,我、女儿、儿子拿走其中三份。这么多年了,这一条从未兑现过,我是不是太好说话了?!”
路楠之前没有看过父亲和母亲的离婚协议书,完全不知道上面还有这样一条约定。
此刻骤然听闻,路楠的心中升起了几分无奈:这条协议也不知道是父亲还是母亲提出的?如果是父亲,那我只能说‘无商不奸’这句话不仅是生意场上,就连至亲至疏的关系中也是恰如其分。如果说提出的人是母亲——那她,可真是个‘大聪明’啊。
学生时代的路楠和大学刚毕业的路楠或许不会懂其中猫腻,不过现在的路楠毕竟是和老油条们打了许久交道的城市经理了。
源川是行事有章法、正在强制规范手续的大企业,这样的企业中尚且有不少在地区市场做假账目、左右通吃的中层小领导;
经销商则大多是私营企业,他们账目混乱,并不是因为请的会计不行,而是因为这里头水深,‘合理避税’的手段多着呢!
就好比路楠现在知道,私营企业想要将年营收做账做成亏损状态简直太容易了。
即便父亲每年没有将盈利做成亏损状态,他只要将账面的前不停地用于扩大再生产,那么路楠等人想要拿到分红就遥遥无期了。
果然,路父底气十足地辩解。
他用的是后面那种手段。
【比起做亏损账目不能说最卑鄙,只能说相对有点儿卑鄙。】
工作了四年多的路楠此刻凭借商场人直觉预判了父亲的辩解之词,而非根据本就稀薄的父女之情推测出来。
成功预判的路楠却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因为这个早就已经支离破碎的家庭在面对危机的时候就是一盘散沙。
路楠的父亲和母亲各自有各自的想法和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