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既不是农忙时间又不是孩子们上学时间,即便到了年底,也没现在十分之一的热闹,闫晚作为一名来支教的老师,比村里的任何人都闲,原本可以趁着寒假回家休息,可云时不知道当时是什么原因,她放假消失了几天,后来回村一直待到开学。
那阵子云时奶奶已经去世一个多月了,因为这件事,家里的气氛有些沉重,爷爷受了打击,身体每况愈下,整日里唉声叹气,时常念叨着自己年纪大了,怕是没两年好活,如果也走了,留下云时一个人又该怎么活下去呢。
一开始云时还回回安慰爷爷,次数多了,他也不再多说什么。
这是老人家的心病,不是他几句话能开解的,他能做的只有努力考上高中,一路考到大学,带着爷爷走出这座大山。
在这样的环境下云时压力不可谓不大,他除了学习,空闲时间要帮家里种地收菜顺带做家务。
深冬时节,山间的风比B市的更加凛冽刺骨,冬天下了两场雪之后,爷爷生病了,一开始只是有些咳嗽,熬了些草药喝下去之后咳得少了,可没两天人又开始昏昏沉沉,他担心自己大限已到,拉着云时的手吩咐后事,说到最后浑浊的眼里不禁落下泪来。
云时再怎么坚强,当时也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被爷爷的“遗言”吓得也忍不住红了双眼。他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安慰爷爷,终于老人家累得睡了过去。
云时收起药碗,转身去厨房把碗冲洗干净。
说是厨房,其实也不过是个土砖垒成的矮屋,山中的冷风从泥缝里涌入,发出呜呜的哭喊声,云时怔怔愣神,一时分不清那是爷爷的哭声,自己的哭声,还是在这片土地上挣扎求生的人发出的哭声。
就这样愣了很久,手上的水迹风干,双手也变得冰冷,他才终于回过神,把米洗了洗下锅煮粥。
院外传来敲门声,云时放下手里的火钳,快步走出去,拉开破旧的木门,就看见穿着米色长款羽绒服的闫晚素净的小脸,笑盈盈站在门外:“我刚刚从镇子上回来,看见你家烟囱在冒烟,是刚刚开始饭吗?”
云时被这笑意晃了眼,惊讶于消失好几天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不由露出这些日子来的第一个笑容:“嗯,闫老师好,你吃过饭了吗?”
闫晚不怎么会做饭,自然是再镇子上吃饱了回来的。
15岁的云时还太过稚嫩,并不懂很好的掩饰情绪,就连平时不大在意别人想法的闫晚,都能很快从眼前的少年身上感受到了一丝不对劲。
“吃过了。。。。。。”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她带着一点清淡的笑意征询:“吃过了,但开车回来好像又有点饿,我买了很多菜,可以在你家入个伙吗?”
云时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因为他很早就发现闫晚好像有些“洁癖”。第一次从老师们嘴里听到这个词的时候,他不懂这是什么意思,直到闫晚出现,他想这大概就是城里人和山里人不一样的地方,闫晚似乎并不喜欢吃大锅饭,更不喜欢和陌生人吵吵嚷嚷挤在一桌。
奶奶去世的时候,闫晚也是来帮忙了的,但吃饭的时候她都找借口回去自己凑合应付一下,当时云时好心给她送饭,发现这点之后,还为此尴尬了两天。
此时闫晚主动提出入伙,他虽然有些惊讶,但没有拒绝:“家里有菜的,只是不大。。。。。。好,你不介意的话一起吃些吧。”
闫晚晃了晃手里的袋子:“没事,我们很快就能吃上饭了。”
走进院子,云时犹豫了一下把闫晚领到堂屋坐着:“爷爷刚刚睡下,你在这坐会儿,我去做饭。”
闫晚点头应下,打量了一下这个狭小昏暗的屋子,把袋子里的熟食挑出来摆在桌上,随后无所事事坐了一会儿。
山里信号比较差,她也没拿出手机玩,坐了大概几分钟,寒气从脚底爬上来,只好起身围着桌子走了两圈,轻轻跺脚缓解冷意。
隔壁屋子里不时传来几声咳嗽,那声音很低很沉,像是捂在被子里,闫晚侧耳听了一会儿,心里有些发毛。这么一会儿外面的光线已经暗下,她扫了一眼没看见灯的开关,狭小阴暗又泛着冷的堂屋,此刻像个囚笼一般,她不由脊背蹿起一道寒意,又找了一会儿,实在找不到,她干脆出门朝厨房走去。
一进厨房,火光明灭中闫晚终于看到熟悉的那张脸,紧绷的脊背微微放松下来:“我来帮忙吧。”
云时愣愣地站起来:“马上就好了,我再炒一个菜。”
闫晚看向已经被揭开的锅盖,软糯的白粥此刻还在锅里咕嘟冒着小泡,整个厨房只有这一个锅,她猜想云时大概是正打算把柴退一些下来再盛粥。
“碗在哪,我来盛粥。”
云时两步跨过来,打开一个小木柜拿出三个碗:“我来就好,你休息一下。”
他犹豫了一下,舀了一瓢水把其中一个碗仔细搓洗了一遍,又倒了点开水烫了烫才开始盛粥,闫晚不解其意,也没有再插手。
她本来就不会干什么家务,更何况是这样的土灶,只不过是一个人在小屋子里害怕才跑来厨房,想站他旁边罢了。
云时低头盛粥的时候,闫晚这才发现他右边脸颊上沾了块灰,刚刚他一直拿左边脸对着自己,厨房的光线也并不明亮,所以到现在才发现。
闫晚心里觉得好笑,脑子一热,上前捏着那块地方搓了搓:“你的脸脏啦。”
刚刚烧火被烤热的脸,现在却被冰凉的手指揉搓,瞬间红了个透,更显滚烫,云时惊得退了半步,急急抬头对上闫晚满是笑意的双眼。
他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反应,下意识开始道歉:“对。。。。。。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