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克庄冲韦应奎远去的背影“呸”了一声。宋慈却丝毫不受韦应奎一来一去的影响,看着牢狱中的夏无羁,道:“夏公子,虫娘一案如今已由我接手,你若不想虫娘枉死,便要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宋大人来查此案,那真是……太好了。”夏无羁吃力地撑起身子,镣铐哗啦啦地一阵响。
“你不必起身,坐着就行。”
“多谢宋大人。”
“你可认识月娘?”宋慈开始了问话。
“月娘?”
“她和虫娘一样,也是熙春楼的角妓。”
“我不认识。”
“那熙春楼的袁朗呢?你请他帮忙收拾虫娘的金银首饰,想必是认识的吧。”
“我也不认识袁朗,是小怜说与袁朗相熟,让我去找此人帮忙。小怜还说整个熙春楼,只有袁朗会真心实意地帮她,还会替她保守秘密,不让云妈妈知道她私奔的事。”夏无羁和以前一样,依然称呼虫娘为“小怜”。
“你去熙春楼后,是如何找到袁朗的?此事你要详细说来,不可有半点隐瞒。”
刘克庄在旁听得莫名其妙,不明白宋慈为何如此在意这个叫袁朗的人。
“小怜说袁朗长得又高又壮,是熙春楼所有厨役中最有力气的,每天傍晚,熙春楼附近的街口会有人收泔水,袁朗会按时把泔水桶搬出熙春楼的侧门,运去街口倾倒。我按小怜所说,傍晚到熙春楼侧门候着,果然等到了袁朗出来。我请袁朗帮忙收拾小怜的金银首饰,他毫不犹豫便答应下来,趁着楼里的人都在忙着招呼客人,他偷偷去到小怜房中,把能找到的金银首饰全都打包好,带到侧门交给了我。”
“这些金银首饰现在何处?”
“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
“小怜出事那晚,这些金银首饰原本由我背着。小怜翻窗逃出丰乐楼后,韩公子和他的家丁都追出楼去,我当时也急着追赶,忘了拿包袱,等我再回到丰乐楼时,包袱已经不见了,不知被谁拿走了。”夏无羁摇头叹道,“我没找到小怜,在丰乐楼外等了一宿,没等到她回来,又想她是不是回了望湖客邸,赶回客邸还是不见她人。第二天我四处寻她,始终寻不到,却听人说西湖里捞起了一具女尸,死的是个角妓。我担心是小怜,便想着去府衙打听,哪知到了府衙门外,刚找到官差问话,我一说自己是夏无羁,便被官差抓了起来……”
“虫娘的金银首饰有多少?”
镣铐哗啦作响,夏无羁抬起双臂,环在胸前:“很多,这么一大包。”
“倘若我没记错,正月初二那天,虫娘才首次点花牌接客人。一个刚开始点花牌挣钱的角妓,怎么会有这么多金银首饰?”
“这……这我就不知道了,小怜没跟我提起过。想是她在熙春楼待了六年,云妈妈要捧她做头牌,平日里赏给她的吧。”
一旁的刘克庄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心想:“那云妈妈一看便是锱铢必较之人,虫娘有那么多金银首饰,只会被她拿走,哪会倒给虫娘?定是虫娘太过貌美,还没开始点花牌,便引来不少恩客的追捧,送了许多金银首饰给她。”
“你和虫娘自小便相识?”宋慈忽然另起他问。
夏无羁点了点头:“我与小怜比邻而居,我长她四岁,幼年时常在一起玩。”
“你叫她小怜,她本名叫什么?”
“小怜本就姓虫,名叫虫怜。”
“她如何会沦落青楼,成了角妓?”
“那是因为……因为她父亲犯了事,她受牵连,才被罚入青楼为妓。”
能让女儿受牵连充妓,其父所犯之事必然不小,只怕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宋慈追问道:“她父亲是谁?犯了何事?”
“她父亲是……是……”夏无羁欲言又止。
“到底是谁?”
“是……是将军虫达……”
“虫达?”一旁的刘克庄脱口道,“你说的莫不是好几年前,那个背国投金的叛将虫达?”
夏无羁点头道:“原来刘公子也知道虫将军。虫将军原是池州御前诸军副都统制,六年前叛投金国,累及全家坐罪,家中女眷要么被罚为奴,要么被罚为妓。小怜便是那时入了熙春楼。”
六年前,刘弥正还没被贬黜,刘克庄还跟着父亲居住在临安,虫达叛国投金一事,当时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他是听说过的。他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原来虫娘是虫达之女……”
宋慈没再追究虫娘的家世来历,暗自沉思了片刻,忽然道:“夏公子,你既然不希望虫娘枉死,那你为何要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