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心知肚明,一旦韩?离开提刑司大狱,再想找这位膏粱子弟问话,只怕就没这样的机会了。韩侂胄只有韩?这一个儿子,说不定真会派人来干涉刑狱之事,甚至直接从狱中接走韩?。在韩?接受讯问、撇清嫌疑之前,宋慈决不能让其轻易离开提刑司大狱。
韩?所料不假,韩侂胄当真派人来了,而且就在他与宋慈对峙之际,派来的人便赶到了提刑司大狱。
来人是夏震,只不过他这一次没有身披甲胄,而是穿着常服,在狱吏的指引下,来到了关押韩?的牢狱外。
韩?一见夏震,顿时一脸得意,从狱**起身,大摇大摆地走到牢门前。
“开门啊!”见狱吏没有掏钥匙开牢门,韩?不耐烦地吼道。
狱吏没敢吱声,抬眼瞧着夏震。
夏震向韩?行了礼,道:“公子,太师有话,命我带给你。”
“什么话?”韩?道。
夏震示意韩?挨近,然后隔着牢门,在韩?耳边低语了几句。韩?面露讶异之色,道:“我爹真这么说?”夏震点了点头。
韩?难以置信地看着夏震,又用同样难以置信的目光看了一眼宋慈,只因夏震带给他的话,并不是要释放他出狱,而是韩侂胄得知他到太学闹事被宋慈抓捕后,已将跟随他前去闹事的几个家丁杖责一顿,统统逐出家门,还叫他安安分分地待在狱中,说宋慈是奉旨查案,一切听凭宋慈处置。
夏震转达完后,向宋慈道:“宋提刑。”
宋慈不知夏震有何指教,向夏震见了礼。
“查问巫易亲友一事,已有结果。”
宋慈原以为查问巫易亲友一事,少说也需数日,没想到只短短两日便有了结果,道:“这么快?”
“史大人吩咐办的事,自然缓不得。”夏震道,“我派人通知蒲城县衙查问巫易亲友,一得结果,立刻回报,来回都是急脚递,不敢有一刻耽搁。”
大宋境内的驿馆传递一向分为步递和马递,急脚递是发生十万火急之事时,譬如边关传送军事急报,方可动用。宋慈知道,史弥远是礼部侍郎兼刑部侍郎,没有动用急脚递的权力,这应该是韩侂胄的意思。宋慈拱手道:“有劳了。”又问:“结果如何?”
“据巫易亲友所言,巫易从小到大,胸肋处从未受过伤。史大人怕耽误宋提刑查案,命我即刻前来告知。”
宋慈道:“多谢了。”有了夏震的这番查证,再加上杨菱的证词,巫易肋骨上的那处血荫,足可见是其死前受的伤,亦即巫易不是上吊自尽,也不是纵火自焚,而是被人用利器杀害。
夏震受韩侂胄和史弥远之命,分别向韩?和宋慈传话,此时任务完成,向韩?道了声:“公子,告辞。”他一刻也不停留,说完这话,转身就走。
“夏虞候,你别走啊!”韩?抓着狱门,眼睁睁地看着夏震走了。韩?在狱门处待了片刻,目光一转,见宋慈站在原地若有所思,许义则一直看着自己,他没来由地瞪了许义一眼,骂道:“驴球的,看什么看?!”一句突如其来的喝骂,令许义面有怒色,却又不敢发作,只好移开视线。韩?一口唾沫啐在地上,回到狱**躺下,又跷起脚来抖动,只不过这一次抖得飞快。
宋慈虽不知夏震向韩?转达了什么话,但见韩?这般神情举止,也能猜到韩?多半指望不上韩侂胄派人接他出狱了。宋慈也不多说什么,就那样站在牢狱外等着。
韩?抖了好一阵子脚,忽然一骨碌坐直,盯着宋慈,毫不掩饰怨恨的眼神,道:“你方才问我什么?”
宋慈知道韩?终于肯开口了,于是重复先前的提问,道:“四年前你去杨家迎亲前一晚,也就是巫易死的当晚,你人在何处,做过什么?”
韩?口气极不耐烦:“我想想。”顿了片刻,道:“我吃花酒去了。”
“迎亲前一晚,你还去吃花酒?”
“怎么?不可以吗?”韩?鼻孔一翻,“我做什么,我爹都不敢管,你管得着?”
“你在什么地方吃花酒?”
“熙春楼。”
宋慈心里暗道:“又是熙春楼。”问道:“可有他人为证?”
“你不是提刑吗,自己不会动脑子想想?熙春楼的鸨母,还有陪酒的姑娘,都可以为证。”
“陪酒的是哪位姑娘?”
韩?烦躁不已:“你还要问多少问题?”
宋慈语气依旧:“是哪位姑娘?”
韩?暗暗骂了句“驴球的”,应道:“熙春楼的头牌,好像是叫关盼盼。”
宋慈不由得微微凝眉,只因他想起在杨宅查案时见到过这位关盼盼,是三年多前杨岐山从熙春楼赎身后所纳的妾室,也是离奇失踪的杨茁的生母。他又问韩?:“当晚你可曾去过太学岳祠?”
“大晚上的,我去岳祠做什么?”
“你去没去过?”
“没去过,我只是回家时从太学外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