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手里皱成一团的和离书展开,姜佩兮扯平折痕。
他的字再度展现在眼前,一笔一划极尽工整。世上大概少有像他这样,喜好写古碑体的人了。
姜佩兮忍泪看他的字迹,“他是真听不懂人话。”
就记得她那些气话,可她说会等他回来,他怎么就一点不当回事呢?
姜佩兮想把和离书撕了。
她才不要他这样周全的顾量,才不会按着他的预设,丢下孩子,离开建兴,再与他人成婚。
她才不稀罕他们周氏的贺礼。
她该把这破东西撕毁,以证明自己从未有过另嫁的念头。
但看着信封上的字,姜佩兮下不了手。
她怕,这真是周朔留在此间的最后痕迹。
还是再见到他。
等见到他后,再把这封和离书摔到他身上,再痛骂他听不懂人话,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
对,等见到他后,她发火才有用,他下次才不敢。撕掉和离书不急在一时。姜佩兮宽慰自己。
“人,你们找得怎么样了?”
“在找,只是一点踪迹都没有。”
“我们一起找。我现在去东菏,善儿就劳烦县公与秦夫人帮我照料些。”
周三有些愣神,“你去东菏?”
“是,我现在就过去。”
见对方起身,周三连忙劝阻:“你不能去,东菏已都是暴民。他们不管来者是谁,一律劫掠。”
姜佩兮做出决定,“没事。我会带足保护我的侍从,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这不是添不添麻烦,而是东菏很危险。子辕最怕的就是你身处险境。他生前写给我的信,无一不拜托我照料你……”
“他没死。”
姜佩兮的声音猛然抬高,她看向懵然的周三,一字一顿道,“他没死,你不可以用‘生前’来说他。”
周三自知话说快了,脸上灿灿,却还是提醒眼前情绪波动的人:“佩兮,我知道你难以接受。”
“但子辕被水冲走时,已受了重伤。那边沿着水道往下寻了几百里,都没有找到他的踪迹。”
“重伤?他为什么会重伤,就算有暴动,难道没有人护卫他吗?”姜佩兮皱起眉。
周三并不回答对方的质问,而是再次添加族弟必然死亡的因素,“暴民蜂起,他以重伤的代价突围。在回府署的路上,他见到有人落水,主动跳下去救人。”
“佩兮,他是主动跳进水中的。”他重复道。
姜佩兮对上周三的目光:“所以呢?”
他不由叹息:“重伤的情况下,他却跳入激流的水中。建兴这边已经觉得,子辕是主动求死。”
听到他们这样荒唐的判定,姜佩兮不可置信。
“他是什么性子你们不知道吗?他就不是见死不救的人。他救人,怎么会和求死搭上关系呢?”
周三沉吟不答。
真的会有人不顾自己的安危去救人吗?
他的沉默让姜佩兮心凉,她很快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所以你们……是放弃找他了吗?”
周三摇头否认,“还没有,主君不会放弃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不会允许子辕就这么消失。”
周兴月的坚持让姜佩兮松了口气。
只要周氏的主君不松口,底下人就会一直找,直到找到为止。
他会被找到,他会回来的。姜佩兮告诉自己。
见到他后,她得跟他讲明规矩:不许不告而别,不许不把自己当回事,不许再把她托付给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