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顾府的路上。顾凉斜倚在车牗旁,手里捏着一卷书,眼眸低垂,沉默的看着书上的内容。马车行进的过程中,窗纱时不时会被微风吹起一个角。春日里并不刺眼的光线落到她侧脸,为它刷上一层细碎光影,肤色干净清透,连浓密的长睫上似乎都闪着一层荧光。一片岁月安详。可天稷却始终觉得这只是表面,暗地里根本不知道她这个心眼多成筛子的弟妻憋着什么招儿。可惜都走了半路多了也没见她搭理自己哪怕一下下。天稷见顾凉这般稳如泰山坐如老松的模样,反倒是先有些不淡定了。毕竟想住顾府这事,她先前也未同顾凉商量过。便直接当着李景霂的面提出来,就是笃定了顾凉不敢在人皇女面前回绝。如今见她这般平静,心里不免有些打鼓。她怕个鬼,寿元还长着呢!天稷试探性的开了口,“弟妻,今日天气好像不错,对吧?”顾凉并未看她,只伸手撩起窗纱,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让天稷立马铩羽而归。顾凉见她欲言又止,淡声道,“说吧,何事?”天稷不太自然的咳嗽一声,“弟妻,就……我此次住到顾府,你说小师弟他会不会不高兴啊?”顾凉抿起唇,抬眸扫了她一眼,“你不是会算么?”天稷被噎了下,顿觉无言以对。是,她会算。可她算谁也不敢算小师弟啊。以前是他生死不明,寻他踪迹无奈为之,如今这点鸡皮小事也要算,被小师弟知道,怕是会被他那双漂亮的凤眸凌迟处死。算不起一点。天稷有些犹豫道,“若是小师弟抵触,看在你我二人如今相熟的份上,弟妻……你可会帮我斡旋一二?”顾凉轻笑,“天稷道长,如今还是巳时,怎么就做起梦来了呢?”这问题还用问么,她自然是站在阿岚那边。至于天稷,已经是个成熟的代楼主了。再不济,去附近的道观随意蹭个几天斋饭也未尝不可,总归不会是无地可去。那种套话骗骗李景霂便也罢了,搁这儿跟她装什么浪子。天稷定了定神,缓缓说道,“弟妻,我有必须住顾府的理由。”听她话里有话,顾凉淡瞥了她一眼,阖起掌中的书,淡声道,“若你同我说清缘由,或许我可以选择帮你。”天稷握紧拂尘,摊牌了。“昨日我曾到过顾府,只是想确认你们是否归家,但是在后门处,我在角落看到了这个。”她拿出一张符,递给顾凉。顾凉接过那张黄符,虽看不出门道,却隐约觉得上面的纹路有些邪气,感觉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是何物?”“这叫借运符,是心性不端的诡道才会用的阴毒之术,常被用来布设夺运咒阵。若此阵成,顾府的气运便会被腾空,顾府之人也会无知无觉的惹上无妄之祸,轻则银钱损尽,重则家破人亡……不知道你们顾家惹到了谁,竟然用了这种阴毒的手段来针对你们。”天稷继续道,“或许以师弟的能力,假以时日,也能发现这些阴符,但他身中幽冥缚,实在不好再让他同那些诡道斗法,既然我瞧见了,化解与否,也是我的因果。”顾凉暗下眼眸,盯着那张符纸,表情有一瞬间的冷凝。“能否算出那人是谁?”“既然用了这种法子,想必也用了些东西隐匿踪迹,一时之间,不太好找。”天稷皱眉道,“但设下这种符阵,也需要时不时前来确认一番,像我动了其中一角,阵法的效力便会大打折扣,所以我想暂住顾府,守株待兔。”顾凉沉默了。天稷没理由骗她,毕竟家里还有阿岚在,她若扯谎,阿岚轻易便能识破。那么……这么阴诡的法阵,是真的有人在针对顾家。亦或是针对她。顾凉缓慢的将那张符纸缓缓揉皱成团,用力按压在掌心内。脑海中已经将过往明显对她或“顾凉”流露过敌意的人一个个排除。徐临、魏蓉、万如萱、章茹、濮阳遥、呼延崇、农槐、田氏母女……这些人看着都不像是会使出这种手段的,动机和能力都有些牵强。只除了……去年宫宴上,那阴毒的一眼。以及,曾经派出弑绝杀手来街上暗杀她的幕后之人。至今还未曾找到源头。这两个人……和如今设下咒阵来对付顾府的,会是同一个吗?“那便劳烦师姐了。”猛地听到这一声师姐,天稷心里忽地涌起一股热流。她忍不住伸手拍了拍顾凉的肩,霸气道,“放心,小师弟的家人,便是我天稷的家人,你们顾府,我护定了。”顾凉朝她微微一笑。她还是比较习惯这女人装高冷的样子。不过,既然人家都愿意出手,免费相助,那她理应也投桃报李。“所以,你先前说你是代楼主……这个代字的症结在何处?”提起这事,天稷便有些憋气,八字就差一个点了,硬是被那老头给拦了下来。“楼里还有两位长老暂时没有松口,其中一位比较权威,他支持郁止成为少楼主,所以……”顾凉有些无语,这天稷怎么就一根筋的真想说服完全部。即便是盘菜都会有人不喜,更何况是个大活人。这种情况下,谁掌握了话事权,谁就是老大,还用纠结那一两个刺儿头么。“架空他,天机楼六位长老也够了。”天稷为难道,“他如今掌管着天机楼弟子的补贴,轻易不好动。”难怪,原来是财神爷。顾凉轻笑了下,这架空起来不是最轻松的么。她看向天稷。“他应当有副手吧,偌大一个天机楼的运维,总不至于全压到他一个人身上,让他副手取而代之便是……”“更何况,若你想开源,我倒也有一些法子,稍后我回书房整理予你,也好给楼内弟子们改善一下待遇……”“他给一成,你便提到两成,无利不往,人之攘攘,届时名权你都占全了,何谈压制不住他?”天稷听着,只觉茅塞顿开。她先前死磕这个长老,竟是没想过还能提拔个老二。想必那时这长老还要倒过来挽回她。“多谢弟妻提点。”她又想起来,“对,还有一事,你先前让我盯着郁止。我的确发现,他每月都会来京都一趟,并且必定会去一个地方,这并非是楼内给他的任务,应当是他自主为之。”顾凉问道,“去的哪里?”“白云观。”顾凉蹙了蹙眉。白云观,是京都第一大道观,素来香火鼎盛,若说那郁止是定期来同观内的道长交流道法,似乎也能说得通。可因为他是原书里天机楼的少楼主,又是女主的八个夫郎之一。顾凉只会觉得,郁止去白云观,定不会是交流道法这般简单。天稷见顾凉若有所思的模样,想必是她是隐晦的直觉又开始了,不禁好奇的问道,“弟妻,你现下怀疑什么?”“只是猜测。”天稷心道,来了。每次都是这种猜测,最后总能震得她一哆嗦。“什么猜测?”顾凉沉声道,“我感觉,你们那位前楼主,或许与白云观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天稷震惊道,“你是说,师父就在白云观?怎么可能,若他就在京都,我为何算不……”她话说到一半,似是想起什么,脸色极为难看。“你在害怕,因为星在京都,你也在京都,你害怕他是被你引来的,对么?”天稷默然点头,“是。”“放心,他应当不会就这么直接的住在白云观内,但是只要去查,谁会经常在郁止到白云观的那天,也去了白云观,便能知晓……这并非难事。”顾凉指节轻敲着茶桌,“我也需要再了解下,这白云观背后究竟都有些什么人……”云州,皇宫,道观。这三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地方,却总让她觉得,似乎又有着某种细微的关联。她还需要一个线索。……一个能串起这三处地方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