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难道,要永远地失去她了吗?
翌日,钱家就开始挂上了红绸。过了几日,钱朝游去南谷原家办事,蒋钱氏上寒山寺拜佛。狄叔在钱家目所及处,皆是鲜艳的红『色』。这红『色』令他刺目,他半日坐立难安,最终决定带着楚习去买醉。
说是买醉,可狄叔身子才好不久,楚习只敢让他喝小儿也能喝的甜酿酒。
甜酒入喉,清甜可口。可这清甜竟如利刃,就像那婚仪所展示出的红『色』,令狄叔如鲠在喉。
“我如今,饮酒与否,又有何差别。”狄叔死死地攥着酒杯,面目狰狞地看着楚习。楚习看不见他的脸,却能听出这话中的心如死灰。
楚习吓了一跳:“狄叔,你可别现在就心生死志啊。你不是还要找你的家人吗?那个荷包的主人你还没找到呢!”
楚习恨不得把荷包贴在狄叔的脸上,好让他清醒一点。
狄叔手里死死地攥着这个荷包,他的脑海里一一闪过那些往时的岁月。他刚抱着嘉兰时,初为人父的喜悦。他看到善礼第一次拿起木剑时,与有荣焉的骄傲。他想到他的儿子,想到他的女儿。可当那些画面渐渐褪去,他的脑海里,却只有钱朝芸。
有她梨花树下盈盈笑语的活泼,有她新婚夜里满面绯红的娇羞,有她替他系绅予他鼓励的信赖。有晨光熹微时,他睁眼醒来,看到阳光洒在她安详的睡容上,那种充实与满足。
可正因为此,他才要放手,才要让她不必背负着自己,能自由地活在这个世上。
就让她以为,他已经死了吧。
他已在泥潭之中,绝不想把她从云端拉落。他宁愿自己卑微,自己肮脏。甚至以身饲虎、斧钺加身。也想捧她一尘不染,永驻云端。这样,他尽管已在深渊,却一抬头,就能从深渊缝隙里看到她。
那便够了。
泪水顺着他满是伤痕的脸上滑落,在陈旧的荷包上晕开水渍,将那个“芸”字染得有几分水光滑亮。
他将荷包贴近自己的胸口,才仿佛获得了呼吸的力量。
狄叔沉沉地吸了几口气,朗声唤道:“店小二!拿烈酒来!”
“狄大人,烈酒伤身。要饮,我奉陪。如何?”随着这一声响,蒋钱氏手中提着酒罐,推门而入。她虽带着帷帽,一进门,就扯了下来,放在了桌上。
楚习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有些局促地行礼。蒋钱氏朝他一挥手:“楚公子,烦请让我与狄大人说几句话。”
楚习一时有点儿懵。他总以为这儿的女子该是极为矜持的,像蒋钱氏这般大开大合的模样,他真有点前所未见。
楚习看看狄叔又看看蒋钱氏,最后还是认命地退了出去。
蒋钱氏摆开两个酒杯,一个放在自己面前,一个推给狄叔,皆灌满烈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