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獬关切道:“您怎么样?”
宣静河枕在鬼太子臂弯中,怔怔地望着他。
诡异的秘术歌谣还盘旋在宣静河的潜意识中,让他的头脑一时清醒、一时恍惚,觉得眼前这少年人就像自己多年失散的故友,又像同生共死的伙伴,亲切和依赖从心底油然而生,情不自禁抬起手。
直到指尖触碰到什么,他才骤然恢复清醒,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抚上了曲獬的侧脸,慌忙立刻收回手:“我……”
曲獬适时抓住了他的手腕,紧紧握在掌中,眼圈似有些不易察觉的微红:“太好了,您终于醒了!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宣静河竭力张了张口,声音嘶哑至极:“发生了什么?”
“您不记得了吗?我们在山林中遇到赵家修士围杀,您带我御剑回到氿城,登上瞭望塔,要通过传音阵去向岱山仙盟发出警示?”
关于这部分经历,宣静河还是残存一部分印象的,轻轻地“啊”了一声。
“赵家修士尾随而来,竭尽全力阻挠,但千钧一发之际您还是把令牌投进了传音阵中——法阵顿时发出强光,我们还听见对面传来了千里之外仙盟的钟声,想必总算把讯息传过去了,真是谢天谢地!”
宣静河的记忆就像被洗过一遍似地,茫然望着曲獬。
有这段经过吗?他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但曲獬直直地、耐心地看着他的眼睛,目光中似有一丝幽深难辨的魔力。
当宣静河触及他的目光时,脑海中突然无来由地浮现出零碎画面,甚至连自己亲手将令牌投入传音阵中的景象都异常清晰,历历在目。
“……然后呢?”他不由自主地沙哑问。
曲獬诚恳道:“赵氏修士一见罪行暴露,当场骇得心胆俱裂,有人走投无路之下想要劫持您作为人质,待仙盟赶到氿城后与他们谈判,但情急之下没有得手。”
宣静河脑海似有一丝眩晕,喃喃道:“我记得我好像受了很重的伤……”
曲獬俯下身。
他们两人原本就挨得很近,这样一来更是几乎额头相贴,只见鬼太子眼底闪烁着一丝诡异的血光,语调却很轻柔:“没事的,都已经过去了。”
“……”
宣静河闭上眼睛,恍惚道:“……是啊,都过去了。”
曲獬几不可见地一勾唇角,道:“赵家修士心知已无事于补,生怕再耽搁下去被仙盟抓到,当场立刻作鸟兽散。您本想留在瞭望塔顶等仙盟派人到来,但赵家修士罪行曝光恼羞成怒,竟然从远处发射火药,硬生生将瞭望塔炸毁。”
说着他话音一顿,似是后怕不已,说:“幸亏在爆炸前一刻,您御剑带我冲下塔顶,一直逃到此处,才力竭昏迷了过去……”
“之后我便一直守在这里,所幸您最后还是醒来了,可见吉人天相。”
宣静河睁开眼睛。
头顶是岑寂广袤的夜空,无星无月,漆黑深邃,远处活死人尖锐的呼啸夹在风中。
“法阵真的已经传过去了?”
“是。”
宣静河脸色史无前例地难看,强行翻身坐起,尾音甚至带着一丝不稳:“那为什么仙盟到现在还没有派人来?”
——氿城上空笼罩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放眼望去没有半点灯火,四下寂寥无声,根本没有任何援兵到来的迹象!
“不仅如此,您昏迷的这段时间里我发现了一件事。”曲獬顿了顿,似是难以开口,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艰涩道:“城中怕是已经……没有几个活人了。”
宣静河失声:“什么?!”
“白天瞭望塔被炸塌的时候,如此地动山摇之景,附近竟然没有任何居民前来查看,我们一路逃亡至此,沿途也不曾撞见半个行人。我在这寺庙顶上从上午守到半夜,别说活人了,连猫狗都没看见几只,只有夜晚时活尸从各个角落钻出来游荡。”
曲獬注视着宣静河苍白的脸,凝重道:“人人都知道活尸昼伏夜出,白天是把它们集中起来焚烧的最好时机,但氿城中即便白天也看不见任何百姓,更不闻半点焚烟。如果不是因为幸存者都集中起来躲藏到了某处避难所,那么就只能是因为……”
因为根本就没有幸存者了。
赵昭远说氿城“十室五空”,竟然连这都是谎言矫饰。恐怖的真相是城内十室九空,连活人都不剩几个了!
宣静河嘴唇不住颤栗,突然强撑起身,剧痛霎时穿透胸腔,被他咬牙一手按住胸膛,踉踉跄跄就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