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诡谲地笑了笑:没错,有钱就能摆脱那里了,我正在想法捞钱呢!哎呀,女人越大越爱钱。
她二十六岁,很爱钱,我才十四岁,可也已然很爱钱了,真可谓自古英雄出少年!和倪笑闹道别后,我脚步轻快地回徐夫记。一天之计在于晨,一早就交了个很谈得来的朋友,还和贵公子重遇了,又买到了很好的海鲜,今日将会是圆满的一天吧
我边调香草酱边想,我当贵公子是富豪,原来是豪富。行事虽然低调,但气度相当折服人,京城第一儒商的名头名不虚传。而那锦袍少年呢,是另一类了,动静相宜,大俗大雅,颠覆了我对浪子的想象。
傍晚时天落了小雨,我把几道菜装入篮子里,向厨师长告了假,撑伞向酒库走去。雨并未影响它的生意,照常穷奢极欲、艳帜高张。我被一个陌生的姑娘迎进去,她问我是找人还是吃花酒,我提起篮子给她看:我来找欢美人,上回我和他定下了再来的约定。
姑娘错愕地挑起眉看我:欢美人从不见相同的女客呢。
架子真不小,可我的面子也挺大,开心道:我不同,我是新纪元开创者。
姑娘把我送至长廊,我就让她走了。熟门轻路地来到了欢美人的窝,却只看到易公子,仍半躺在卧榻上,怀中抱着一只玉色的果盘,正一颗颗地剥葡萄吃。他赤着脚,随意搁在几上,灯光下那双脚丫子白晃晃的,看得我很费神,都秋天了,他不冷么。
即便有人进来,他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我刚想开口,却只觉风声微动,一颗葡萄划空而来,击向我手背。我一怔,葡萄已骨碌碌滚到一旁。
偷袭得手,他笑了,转过脸问:姑娘是何人?
我大大地愣住了。这和我预想的半分不像,原来,我高估了自己,他不仅不记得我花一文钱买了他,也不记得他曾经,曾经抱过我,更妄论我带来亲手做的食物是何居心。
我望着他,少年的笑颜如春柳清漾,乌黑瞳仁好耀眼,我不得不设计开场白‐‐我买过你,不,买他的人肯定好多,我只是其中一个;我用你的梨花白做了菜,从而找到了工作,不,也不好,太老实巴交了,我该说什么呢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气氛太沉闷了,我咬紧牙,掀开篮子上的布:请你们吃东西。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太平淡了,这个开场既不雅致又不俏皮,糟透了。可他不看篮子里的食物,只看着我,然后就嘿嘿嘿地直笑:有人给我送香囊,有人给我写情诗,有人给我弹琵琶,送吃的嘛,你是第一个,有想法有想法!
啊?他把我当成了爱慕他的春闺女子了,真让我想死。他扫一眼篮子,自己动手打开食盒,每样都看了一遍,眼睛里的光像蓝天下的湖水一样波光粼粼:以后记住哦,我从不吃鱼,只爱吃虾。
以后
他以为我真是在向他示好?我气不过,拽过篮子:有得吃就不错了!我又不是你老婆,要以夫为纲。
哟哟哟他夸张地努着嘴,冰山,看来你很想当我老婆啊
冰山?我明明长得很喜庆,他却叫我冰山,真让我喜出望外。这个词向来是跟美人挂在一起的,他在变相赞我美貌?我半推半就地问:你喊我什么?
他要是再强调一次,我就笑纳了,嘿。可他拍拍卧榻,注视着我:来,排排坐。
我很执著,非要问个清楚:冰山?
视感情如浮云,好一颗冷酷的心。不是冰山是什么?他漫不为意地吃着葡萄,哧溜一声。
咦?他其实是记得我的嘛,我怒:不捉弄人你会死吗?
不反击我你会死吗?
会!会气死憋死郁闷死!我拍着胸口,忍气吞声不是我爱好。
死有什么不好嘛,真是。欢美人闻香而动,适时醒来,人未到声先至。
我愣愣地看着从里屋走出的那一大团红慢腾腾地挪近‐‐这身衣服实在是太犒赏大众了!
红得凄厉的锦缎长袍层叠拖曳,被他穿得像挂在衣架子上,松塌塌的随时会滑落在地上的感觉。随着他的走动,那低敞的衣领愈发低了,隐隐春色欲露未露,妖魅风骨好似能吸魂夺魄,看得我喉头一干。
呃这样的装扮连平常女子都嫌太艳丽,他却穿得理直气壮。换一个男子来穿,一定恶寒无比,他竟只给我惊艳的感觉。
欢美人渐渐走近,显是听到了易公子安给我的名头:冰山就冰山,烈火融化它。
烛火照耀下,易公子的眼眸越发灿亮,他没有束冠,只用锦带粗粗束住长发,唇边掠过浅笑:不是火,是水。
他的双足还搁在几案上,我拿根筷子敲敲:麻烦让一让。
我一样样地拿出食盒,欢美人正跟易公子争执:火。
水。
火!
水!
这两人真无聊,争论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对一桌好菜直接无视,我挫败了:易公子,你有没有常识?冰火两重天,当然是以火克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