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昏庸,不成想沈首辅也昏花了不成?”
“那北疆军中遭遇百年不遇风雪天气,在春训中死了大批将领,又与朕修葺运河有何干系?”
“京边闹蝗虫旱灾便开苍赈灾啊!户部又是做什么吃的?竟又扯到朕修葺这运河之上。”
许是这大吼了一通口中干渴,皇帝又反身坐回了龙椅上,高声唤着内侍来上茶。
宦官端着热茶小心的绕过遍地奏折,满脸堆笑着将茶递给皇帝,似是又漫不经心的撇过地上蹲着的首辅大人,这才又退了出去。
皇帝端起茶盏轻酌了几下,浓香四溢的碧螺春饮入喉间,似是方平歇住满腔怒火。
他将杯盏顺手一丢,这才又对那一直跪在地上的沈首辅说道,“运河修葺已定,君无戏言,此事无议。”
“若是百官中有那不长眼的,便要他提头来见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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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政殿的黄梨木门再被推开时,已是月上中稍,仲春的夜里终是寒凉些,此刻竟是起了风。
沈首辅在廊下负手而立仰望着空中一轮明月,微风拂起他绯色官袍一角,许是近了知天命之年,那曾反手为云覆手为于辅佐四皇子登基的风云人物,此刻远远瞧着,背影竟是显了些单薄微偻。
内侍提着宫灯走到沈首辅身前,掐着他那游离于男女之间的嗓子对沈首辅躬身道,“首辅大人,太后娘娘在寿康宫备下些薄酒宵夜,有请大人前往寿康宫一聚。”
微风卷过浮云,遮住了月儿的半边身,如水的月光同被浮云遮在了身外。
沈首辅望了许久,方才沉声回到,“夜已深,下官不便再打搅太后娘娘的清净。”
那声音极是低沉暗哑,任这在深宫中瞧惯人眼色的内官也是听不出个心绪,只得又一躬身,对着那沈首辅恭敬笑道,“那奴才为大人掌灯,大人慢行。”
待内侍再回到寿康宫时,梆子已是敲过两晌。身着宫装的华美妇人正单手撑额,望着满桌的珍馐出着神。琉璃灯盏的点点光晕映衬在她姣好的面容之上,妇人虽已不再年轻,但举手投足见仍是能瞧出倾国倾城的风韵。
内侍委着身子走到桌前,垂首对那妇人道,“太后娘娘,首辅大人已是出宫了。”
妇人回了神,发髻间光灿夺目的东珠步摇随着她微微颔首而轻动着,声音亦是如江南细雨般的温柔,“陛下那如何?”
“奴才瞧着陛下今日倒是发了好大的脾气,听御前伺候的说,连首辅大人都跟着吃了半日瓜落。”
太后闻声轻叹着气,美眸略过那盘沈首辅素日里极是爱吃的蟹黄汤包,眼底闪过一丝失落。
那内侍极有眼见的上前为太后捏起背来,轻声劝慰着,“太后娘娘无需多心,陛下年轻气盛又初掌朝政,依奴才瞧,倒没有什么不好。”
“那百官及是迂腐,纵他再是势大,这天下也终归是陛下一人的。。。。”
内侍手上力道极好,捏过了肩又轻轻为太后松着头穴。在他柔声细语的劝慰中,太后终是细眉轻舒,微叹了口气,“罢了,明日你将哀家亲手缝的那套护膝给首辅送去,他腿上有旧伤,受不得凉。”
内侍垂首,急忙称是。
而夜里这一切,早不知不觉传进了勤政殿内。
彼时皇帝早已散了发,他穿着明黄龙纹的寝衣正歪在春榻上听着暗卫的回禀,
“你说母后派人请沈首辅却被拒了?”
暗卫垂首应是,却见春榻上那人轻笑了声,松散的领口露出半片前身,瞧着极是瘦弱,根根肋骨更是随着他的轻笑而打着颤儿。
“倒真是有意思,”皇帝伸手抚过下巴,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沈首辅家是不是还有个女儿,也该及笄了把?”
“据属下所知,沈小姐今年八月应是该及笄了。”
皇帝啧了一声,对着那暗卫吩咐,“去,给朕看好了沈小姐,朕这后宫,也应有位继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