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灯会上自是热闹非凡,除却了格式花灯,还有那擅长杂耍又平日里难得见着的西域人,高高的身段,又穿着奇异的衣帽,左手执着火把,只见往嘴巴里灌了一口酒,又“噗”的一声喷向了火把,只见那本是不太旺盛的火苗,一朝着了酒,竟然喷出了几尺来高,映衬得白雪更加是火红一片。
台下百姓不免一阵欢呼叫好,三三两两的铜钱,紧接着便一齐掷向了高台,发出了阵阵叮叮当当的声响。
“你瞧,”无忧缓缓撇过头,兜帽上一圈兔毛将本是莹白的小脸衬得更为娇美了几分。说着,她点起了脚尖,掌心用力,将手中的铜钱稳稳当当的抛到了高台上的木匣中。
宋燎恩垂眸望着满脸雀跃的小姑娘,狭长的眼尾也稍许带上了些笑意,他伸掌握住了无忧在冷风中冻得略显发红的小手,轻轻捏了捏,“忧娘手下倒是及有准头,可会骑马射箭?”
北疆地域辽阔,环境恶劣,又多有战乱,自然对女子的教养不似中原。骑马,射箭,这些讨生活自保的本事如此来问也并不为奇。
无忧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她轻声道:“射箭倒是会,不过马,却是并未曾骑过。”
她不知赶牛车算不算在这骑马射箭的本事里,可当她抬头望了望宋燎恩身侧,那足有一人多高,在寒风中打着响鼻的大宛马时,不由便收回了念头,这牛车同马自然是不同的,最起码,这只马便比她那老黄牛俊俏的多。
宋燎恩将无忧的神色变化尽是揽进了眼底,他抬头望了望愈加热闹的长街,忽而对身边的小姑娘问道,“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我便教你骑马如何?”
小姑娘瞧着高台上的热闹还未回过神,宋燎恩言毕却是一掀长袍,跨坐到了大宛马之上,只见他长臂轻挽,便将无忧略显单薄的身躯紧紧护在了胸前。
寒风微凛,轻轻卷起了无忧的几屡青丝,轻轻柔柔的拍在了宋燎恩的面颊之上,痒痒的。
他微微蹙起了眉头,似是觉着还不够暖,便又用狐裘将胸前的姑娘裹得仅余出了一双眼睛,这才牵起缰绳,自长街中顺着人群朝山脚缓缓挪动着。
无忧的身段并不算娇小,可背靠着宋燎恩这一堵高墙,眼瞧着却是柔弱了几分。她缩在宋燎恩的狐裘中,随着马儿的颠簸,缓缓调整了一个稍微舒适的坐姿。口鼻处所允的空气中尽是男人身上淡淡的檀香气息,她轻闭上眼睛,不禁思绪拉长,回想着起自己这略显漂泊的十七年。
少时同师傅相依为命,师傅撒手人寰,她便在大哥同小伙伴的陪伴下,一个小女子于这苦寒之地讨生活。虽讲不上艰难,但其中心酸倒也是不足为外人道说。她逞强,她好胜,于这天地冰雪之间,更是练就了连天地皆不怕的顽劣性子。
可是终归到底,她也是一个才十七岁的小姑娘啊。
马儿似乎行出了人群,行进的速度愈加快了起来,耳边也渐渐传来了破风撕裂的声音。无忧将身子愈加向后靠了靠,略显贪婪的吸允着宋燎恩身上的淡淡檀香气息。
自从遇上这个男人,她的世界便掀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平日里在府中闲来无事时,她也会坐在院子中的秋千上,望着四方的天儿,回想着和这个男人的点滴。
她觉着,她应该是很喜欢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在她生活中的男人的。毕竟他那么英俊,又救了自己一命,而且他会对自己笑,叫自己夫人。
在每个寒凉的冬夜里,她喜欢将手放在他宽厚的胸膛上,感受他那强劲有力的心跳。
这让她知道,这个属于她的男人真的很健康,会陪伴她很久很久。做她一辈子的夫君,她再也不会孤身一人了。
因为这样的陪伴,她甘愿居于将军府,成为世人口中的苏夫人,而不是那个沽酒灶饭,自由自在的无忧。
“夫君,”无忧从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狐裘中探出头,一双澄澈的眸子在夜光下熠熠生辉,
宋燎恩闻声轻夹马腹,让马儿的速度缓和了下来,他垂眸望了望怀中犹如猫儿般的小姑娘,嘴角便不自觉的带上了一抹笑意。
他单手覆上了无忧的小手,帮她勒住了缰绳,温声说道:“此处人少,路又开阔,你来御马,莫怕我就在你身后。”
宋燎恩的声音低沉中又略带了些沙哑,犹如戈壁处饱经霜寒的砺石,算不得特别好听。可听入小姑娘的耳中,却又是格外安心。
无忧扬起头,鸦羽般的长睫随着她双眸的眨动而轻轻擦过宋燎恩略显刚毅的下巴,月光为他的面颊渡上了一层光辉,没有了于军营时候的萧杀气息,此刻的他,倒是真的宛若谪仙般俊美。
无忧不好意思的晕红了面颊,她突然觉着自己当真是好颜色的,纵然同宋燎恩同床共枕这么久,这张脸现在看起来着实是过于好看了些。
怀中小姑娘的目光灼灼,宋燎恩余光瞥到小姑娘羞红的面颊,心中也不免升起了几许悸动。
他将环绕在无忧身侧的手掌逐次张开,骨节分明的手指似藤蔓般缠绕在她的腰间,宋燎恩凤眼微微眯起,贪婪的感受着指端处传来的温暖。
“忧娘,以后便叫你暖暖好不好?”宋燎恩垂下头,在无忧光洁的额前轻轻覆下一吻。
他的唇有些冰凉,仅比漫天飞舞的雪花多上了那么一丝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