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还好么?”季无忧半坐半倚在一棵树上,一手握着酒葫芦,衣摆垂落如浮云。白衣霜发,乍一眼看去,仿见仙人落了凡尘。
他们被追逐了大半日,无论精神还是身体都已经十分疲惫,突听得声音,都吓了一跳。然而反应过来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惊喜。
在被人追杀,千里奔逃,敌人随时可能追上,精神紧绷的情况下,出现一个对他们怀有善意且武艺超群的人物,他们自然会惊喜放松一些。
几人各自打了招呼,季无忧微微颔首,翻身从树上到了他们身前。
惊喜放松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警惕:“阁下怎么会在这里?”
季无忧微侧了头看向那从铁桶里冒出头说话的少女,唇边有笑意浮现,又隐匿了去:“我特意为你们而来。”
“多谢施主。”听闻此话后,那少年的师父道这僧人并不那么擅言,但对于徒弟的一片维护之心却无比真挚。便如此时,他沉默着,精神却仍旧没有放松下来。
季无忧点了点头。她并没有过多寒暄,也知道少林寺还没有放弃追捕,不宜耽误太久,因而只聊了这样两句,便带着几人离去。
季无忧轻功独绝,未有敌手,有她帮忙,与后续追兵很轻易的拉开了差距,他们也有了一点喘息的原地。
山林中逃跑,听起来固然安全,然而痕迹却很明显,便是占据优势,细心点也能随着痕迹追来。但人群不一样,纵然目标大了,但是一旦融入人群中,要找到人,也就不容易了。
因着铁桶的目标太大,季无忧便让“担水僧”暂时丢了铁桶,随她一起没入人群。但这样也不是完全安全的。而季无忧虽然足以与少林寺的追兵对抗,然而到底,她与少林寺达成了共识,决意不阻拦他们,若是那样做,就显得出尔反尔了。私底下帮些小忙,和直接毁诺是两回事。应诺便不当毁约,这本就是应当奉行的行为准则。
“担水僧”当然不叫担水僧,他名觉远。原本管理藏书阁,后来图书丢失,他负全责,故而被罚去挑水。
少年名唤张君宝,这名字带着一些隐约的熟悉感,然而却想不起分毫记忆。至于那少女,则是季无忧此时在这里最主要的原因。她姓郭,单字一个襄,郭靖是她父亲,而黄药师,是她外祖父。
他们自然对季无忧有百般好奇疑惑,季无忧也知道,故而还是留出了时间空间解答他们的疑惑。
觉远担着两个人奔了一路,他没有学过武功,只在被罚之间,无意修出高超的内功修为。他自一开始迎战了一波昆仑三圣,后来又竭尽内力奔逃,已是超出了身体极限,故而可以停下来时,过度使用内力压榨身体的弊端便出来了。他精神放松之下,疲惫便也铺天盖地而来,有了地方歇息,便直接闭目睡了过去。故而大家都没有打扰他,让他先歇息了。
郭襄显然对季无忧很好奇。她也不介意做些没用且多余的事情,但是在此之前,她得先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季无忧当然不介意满足小朋友的好奇心。
“你不是已答应那群大和尚不管了吗?要是被发现了你会不会有什么麻烦啊?”郭襄问道,倒是一派伶俐之色。
好友的外孙女,四舍五入就是自己的外孙女!这个等式完全没问题!季无忧笑了起来,无论什么时候,她的笑都是好看的,时光并未在这张脸上留下丝毫痕迹,她长身玉立,翩然公子,又冷清又桀骜。勾眉时天然一段风流,显得放肆且潇洒,强大之中却又带着让人难以接近的淡漠无欲。而那种笑意,却比风清,比月白,朗然疏朗,人如梦。
她弯起的眉眼冲散了那点清冷的气质,看起来倒是分外亲和。季无忧摇了摇头:“不必担心。若真怕麻烦,我也不会在这里了。”
不止郭襄,便连张君宝都为这笑怔了一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而有种美色,确然是可以超越男女的界限,使人为之动容的。不过一想到“六十年”,心中便顿时生了许多疑惑。
“你对那些和尚说的,都是真的吗?”郭襄问道:“你果真已六十岁?”
“”季无忧陷入了沉默。脸上神情也有了些变化。她当然记得她之前所说的六十年。她离开已很久了,也合计过自己离开的时日,她以为自己并没有那么在意的,百年弹指,可以一笑而过。然而那中间相隔的六十年,却始终是存在的。她所识得的故人一个个离去,难道当真可以风轻云淡毫无感触?
然而这样的感伤,并不能久存在这个人身上。“我当然不是六十岁”季无忧否认道,在两人果然如此的表情中,又微笑起来:“兴许不止六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