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如英不想评论国事,含糊道:“太子妃的难处我如何能体会的,许是胸襟气度与常人都不一样。”
林四郎与林七郎起了个头,却是又议论宰相诸多行事针对东宫,“太子被欺成这样,满朝官员都不敢出声,听说只有豫王与太子交好。可惜豫王在这事上也说不上话。”
肖稚鱼默默听他们说着,这些事她早就知道,半点也不觉得新鲜。
只听林七郎道:“那日我听长辈说,太子与太子妃去陛下面前跪了半日,才让陛下生了怜惜之心,宰相听到风声,查案收敛许多,不然还不止是贬官这么简单。”
肖稚鱼心突地蹦了一下,脱口而出:“什么?”
厅中众人闲说长安城的事,
肖稚鱼一直都是乖巧听着,这一下突然出声,让林希真几个目光齐刷刷看过来。()
肖稚鱼追问道:太子与太子妃在陛下面前跪了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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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七郎看她不顺眼,哼声道:“你这小娘子忒是无礼,我刚才说的明白,太子与太子妃不惜颜面,跪了两个多时辰,才让陛下有意维护,不然以如今宰相权势,太子只怕也落不了什么好。”
林四郎到底还是沉稳些,赶紧道:“长安宫中的事,我们也都是从别处听来,切莫深究。”
肖如英微微侧过身来,低声问肖稚鱼,“怎么了?”
肖稚鱼见林家兄妹也都看着自己,将心头的惊诧藏了起来,脸上漾起个笑道,“我不知太子也有犯难的时候,所以才惊讶。”
林希真与林四郎一听,心里想的都是,到底还是半大孩子,看法着实天真。
等众人说笑着又议论其他话题,肖稚鱼微微垂目,手里一块糕点被她刚才不小心捏碎了,她将饼屑扔进空碟之中,拿了帕子擦手。这一番动作慢条斯理,掩盖了她心底一阵翻涌而上的惊诧。
太子的事竟和她所知的经过不同了。
前世皇帝骤然病故,不到一个月时间,太子又中毒而亡,朝廷内外皆动荡不安,李承秉在宗亲与重臣拥护下仓促登基,他对太子之死耿耿于怀,命人将东宫所有人全看押起来,前后审了三回,找到在庖屋中投毒的宫人,此人却早已自戕,自此太子之死成了宫中一桩悬案。
肖稚鱼能知道太子诸多旧事,也是因为宫中有个曾在东宫服侍多年的宫人。她记得很清楚。这个时候的太子被宰相打压的最厉害,太子妃韦氏娘家被诬告之时,太子无力反抗,整整一个月闭门不出。根本没有去陛下面前长跪请罪的事。
关于皇帝与太子的关系,不仅是朝臣,便是长安城中百姓都知皇帝对太子过于严苛。前世肖稚鱼曾与肖思齐私下讨论过,肖思齐评道:“本朝接连几代宫中皆有血亲相残之事,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陛下也是从血海里厮杀出来才得的皇位,对兄弟子侄都不能信,怕的是儿子有样学样。尤其是太子,若妻家强盛些,或是与朝臣关系亲近,陛下尤其不能忍。国之储君,是离陛下最近也是最危险的位子。”
皇帝宠信贵妃,对宰相也极为倚重,长安城中人人都知道宰相欺压太子,皇帝又怎能不知,他却一直放纵宰相行事,便是要确认太子并没有任何外力相助及隐藏的实力。
肖稚鱼当初闻听太子遭遇,只觉得荒谬难言,天底下地位最尊崇的父子,竟是这样互相试探及戒备。如今她眼界想法与当初又不可同日而语,自是明白其中的关键。
宰相却因为当年确立东宫时属意别的皇子,与太子之间早有心结,想趁着大权在握时废了太子另立,皇帝却无废立太子之意,若太子在朝堂中有拥趸,他便任由宰相去打压,但若是相反,太子孤立无援,宰相做得太过,皇帝也会出手维护。
帝王心思深沉难测,太子多年惶惶不安,每次面对宰相诬陷栽赃,只能舍车保帅,免
()得引火烧身。但总有拥护东宫之人,会为他抱屈叫冤,暗自维护于他,便要引起皇帝猜忌,其中局势复杂难解,几乎是个困局。
但这一回,太子和身边人却是半点都没有作为,宰相构陷太子妃的兄长,罗列不少罪名,却无一人出来为太子说话,等相关之人落罪贬官,宰相还想将罪名往太子身上引时,太子带着太子妃到宫中殿前长跪请罪。堂堂东宫被逼到这个份上,皇帝终于动了恻隐之心,制止宰相。
肖稚鱼只听只言片语,就能猜到太子这次的举动,无论是时机,还是那样卑微姿态,正和当今陛下之意。如此一来,陛下出声阻拦,宰相也不能再继续对付太子。太子妃韦氏也暂时无恙,并未受娘家牵连。
不对,肖稚鱼心想,这时朝廷中应该已经有人在为韦氏之兄喊冤,惹皇帝勃然大怒,这一世为何会不同?
她心中惊疑不定,搜肠刮肚想着前世关于太子之事,大事小事都想了个遍,又和她记忆中其他事相互印证,确认并非是自己记错。
世上的事,从来因果相连,稍有偏差,后果便会变得不可预料——倘若今生与前世并不相同,那她所依仗的抢占先机便彻底没了用处。
肖稚鱼心慌意乱,背上都起了一层虚汗。
别人未曾察觉她显露的些微异常,肖如英拿了绢帕,给肖稚鱼擦手,轻声道:“想什么事发呆。”
肖稚鱼轻轻摇头,心中难言的沮丧,她图谋着三年后接近太子,那时他身边并无正妃,她又熟知他脾气喜好,想要投其所好不是难事。再说为了避免陛下猜忌,太子要立的太子妃不需如何显赫出身,反要家世平平的才好。肖稚鱼处处都想到了,却唯独没料到,太子妃韦氏如今还安然无恙。
她紧抿着唇,轻轻摇头,对肖如英道无事。心却跳得飞快,突然一个惊人的念头跳了出来——莫非太子身边有人和她一样,是重活一世的?
一念闪过,肖稚鱼面色煞白。
林家另一个小厅内,郭令刚走进去,窗前坐着一位二十五六岁的妇人,正摆弄着身前鎏金卧龟莲花纹香炉,她抬头望过来,笑道:“见过那位肖家娘子了?”
郭令摸了下鼻,坐在案几前,含笑道:“阿姐亲眼见过她,觉得如何?”
此人正是郭令同胞阿姐,名叫郭笙,一年前夫君过世,如今孀居在家。她淡淡一笑,道:“是个少见的美人,难怪你这样巴巴地找我来瞧。”
郭令轻咳一声道:“貌美还在其次,她人品也是极好。”
妇人道:“才见两回,所说的话都没几句,你如何知道她人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