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家洋楼比邻山泉,出了小院树林之后顺着溪泉的方向很快就找到了一片种在山峦间的自留田。田块面积说大不大,举目望去不过两三亩地,
顺应山势依次分成了四块,里头既有瓜果时蔬也有含苞的菜籽花,最远处依稀可见一座微型塑料棚。我站在田垦上四下眺望,发现离我们五百米左右的地方,有一块遭到破坏的菜田,地里的菜秧倒了一大片,似乎被什么东西碾过。我问舒师傅那片地里是什么情况。他眯起眼睛说是穿山甲打洞的地方,田里的作物还没来得及清理。我记得罗六进门时一直在嘟囔着地洞,所以这处穿山甲洞成了我们重点排查的对象。一行人快步走到田里,来到近处一看,泥地里果然有大片凌乱的脚印,估摸着罗六早晨就是在这里出了事。舒师傅在菜园边缘处转了两圈,指着散落在地上的麦秆说:“当时洞口开得很大,已经露出地面了。你们看,这是我亲自做的标记,本打算天气转暖之后再找人修补。这下面有多深我也不清楚,罗六平时胆子不小,看他今天的模样,只怕这洞中可能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
我们沿着舒师傅所指的路来到穿山甲洞门口,发现麦秆堆果然被人移动过,露出一个半人多高的地下入口,而洞口的位置十分刁钻。不偏不倚正嵌在山体与泥地之间,以山石为穹顶形成了一处半天然的栖息洞窟。看来穿山甲作为打洞界的无冕之王果然不是浪得虚名。戴绮思捡起一块碎石丢进洞窟,我们侧耳等了半天也没听见回音。她面露难色:“虽然不是垂直洞,但角度也够刁的。跟地平面之间大概有六十度左右的夹角
。洞口看着大,可里头并不宽敞,如果发生突发情况恐怕来不及反应。”
虞子期不屑道:“罗六不是一样平安回来了,虽然可能受了点刺激,但那是他心理素质有问题。咱们还不如他?”
我用沿途收集的枯枝做了两个简易火把,说服舒师傅放弃了继续跟进的念头,安排他在洞口为我们站岗。
“舒师傅,您把那家伙什借我暂用吧?下面的情况可不好预料,我得有个防身的东西。”虞子期下洞的时候也不忘提高自身装备。舒师傅也不犹豫,把另外的一把手枪交给了虞子期。
“走吧,咱们没有绳索,下去的时候只能靠自己,大家小心。”我举起火把打起了头阵,缩起腰身以半蹲的姿势慢慢朝穿山甲的老窝深处前行。虞子期紧跟在我身后,不时地抱怨火把质量太差,快被黑烟熏得晕过去了。我发现甬道顶端有烟火烘烤过的人工痕迹,更加断定这不止是一处野生动物的巢穴那么简单。戴绮思沾了一手黑灰,她指着墙壁和穹顶的岩石说:“烟灰呈多线形分布,看来有人在这个洞里往返不下数次。
老余你当心,洞里可能藏着人。”
穿山甲洞比想象中要复杂许多,并不是单纯的直线结构。我们每走几步都要拐上一个弯,几分钟后再回头,已看不见来时的入口了。我专心致志地在洞中寻找线索,一想到罗六那副丢了魂的样子,心中不免充满了紧张与好奇,十分想弄清楚他到底在洞里看到了什么。戴绮思跟在我们身后,用石子在墙壁上刻写记号。她忽然轻呼了一声:“这里有血迹!”我急忙回头,在一处不起眼的碎石下方发现了几滴早已干涸的血迹。我高举火把沿着血迹四周探查,又在甬道前头发现了同样的痕迹。联想起罗六身上的血迹,我琢磨着真相就在不远处等着我们。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们三人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虞子期拔出手枪,指着前方的弯道朝我嘘了两声。我配合着他的脚步迅速地掏枪,贴着山石将上半身探了过去。这一眼的时间极短,洞里又黑,几乎什么都没看到。戴绮思将手中的电筒轻轻地滚了出去,我们对面的墙壁上顿时出现了一道诡异的黑影。
乍看之下那是一道人形投影,可影子正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扭曲、颤抖着。实在很难想象洞中的人正以什么样的姿态躺在对面。我连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回应,洞中死一般的寂静。虞子期作势准备冲进去瞧个究竟,
我壮起胆子一步当先拐进了那个位于洞窟尽头的墙洞。在火把的照耀下,洞内的情形一览无遗,我脑海中不断地闪现着各种可能出现的恐怖景象,一再告诫自己不管看见什么都要冷静。可扑入眼帘的景象还是叫我大吃一惊,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一间空空如也的石洞,洞里根本没有人。
我们三个不约而同地转身去找墙上的黑影,可土黄色的石墙上空无一物,那道奇怪的黑影早就不见了踪影。
“见鬼了,刚才还在这里,眨眼的工夫怎么不见了?”虞子期大步上前使劲地捶击墙面,恨不得把那个影子从石缝里拉出来。
我让大家保持镇静,密室闹鬼的事咱们又不是没遇见过,何况穿山甲洞内的构造错综复杂,这里并非完全密闭,指不定那人已经另辟蹊径从其他地方逃走了。不管怎么说,我们刚才看见的影子的确存在过。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继续朝石洞内走去。
“你进去干吗,快走啊,说不定已经躲到外面去了。”
“不管是什么,多少会留下点蛛丝马迹。我再进去看看,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我高举火把将石洞上下照了个透彻,戴绮思也跟了进来。她摆弄着手里的电筒,四下比画了一下,说:“从投影的角度来讲,对方刚才应该就在这个位置附近。”她用脚在地上围了一个圈,蹲下身去查看地上的砂石。我本来还指望着洞里藏有机关或者暗室,可这地方未经雕磨,找不到一点人工痕迹,恐怕也是穿山甲做窝时无意间挖通的天然洞窟。我转身去问戴绮思有何收获,却见她蹲在原地,深埋着脑袋,肩头一片猩红,而她本人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正在流血。我不知道她何时受的伤,忙喊了一声。戴绮思伸手抚上肩头,朝我摇头,困惑道:“我没事,这血不是我的。”虞子期原本在洞口徘徊,他对墙上的黑影始终不死心,总觉得能找出点破绽。他听见我和戴绮思的对话之后立马掉头跑了过来。
“我操,这么多血,你可别硬撑。”虞子期瞪着眼睛,嘴巴张得老大,“是不是来的时候碰着什么地方了?”
戴绮思脱下外衣,自己也被那一大摊血迹弄得莫名其妙,她再次伸手摸了摸肩膀,然后转身问我:“有伤吗?”
我替她仔细检查了一下,的确没有任何伤口。
“真没事。那这血是从哪儿蹭来的?”
我们三人不约而同地抬头查看穹顶,虞子期指着石洞上方大叫道:“快看那边,土层的颜色不一样。”
顺着他所指的地方望去,离我们头顶三四尺的地方有一处土色明显要厚重许多,我抬起手臂轻轻地擦了一点泥巴下来,发现土质又湿又黏,凑到火光下一看,泥土通体透着暗红,如同未经稀释的朱砂。虞子期低头嗅了嗅:“土里和着血,还是新鲜的。”
“挖,有东西在上面。”我敲了敲头顶上的岩壁,“土块是后期填充进去的,这里原本应该有个洞口。”
探查活动有了突破,我们几个下足了力气,很快就将垫充在岩石之间的土壤刨得一干二净,随着朱砂色的泥土不断地飞洒,一股熟悉的酸臭味慢慢从洞中飘了出来。我刚打算将头探入洞中,忽然眼前一黑,不知什
么东西从我鼻尖上扫了过去。我本能地挥舞起手中的火把抵挡,那东西晃了几下便像干枯的藤条一样了无生气地垂在洞口不再动弹。戴绮思轻呼了一声,有些迟疑道:“这是,人手?”
我怎么也没想到石洞里头居然藏着一个人,那半截干瘪的手臂上沾满了鲜血,看来罗六之前就是被此人给吓得半死。我扯了扯那只垂落的人手,冰冷僵硬似乎已经死去多时,只是不知他到底是如何爬进如此隐秘的石洞中,又为何将自己封在洞中的。照理说,那道黑影应该就是此人无疑,他为什么要躲着我们?又为何眨眼之间毙命?太多的谜团在我脑袋中搅起糨糊,我不顾戴绮思的劝阻,坚持要将尸体从石洞中搬出来看个究竟。考虑到尸体已经僵直,如果强行拉扯可能破坏遗体,我决定先爬进洞里看看情况,再与他们制定具体方案。
虞子期捂着鼻子抱怨说:“反正死了,咱们跟他非亲非故的,费那么大劲干吗。你们闪开,看我把他拽出来。”他说着当真上前握住了死人的手臂开始朝外头拽。“哎哟,这家伙怎么那么沉,老余快来帮忙,我扯不动他。”
“你光使蛮劲当然行不通,让开,我先上去瞧一眼,别是卡在洞口了。
”我一手试着移动尸体,一手扒在石洞边缘处,打算多腾出一些空间方便检查洞内的情况,可我刚将堵在洞口的尸体挪开,一股浓稠的血浆就顺着岩壁间的缝隙喷涌而出,那情形跟炸了锅的滚油一般,狭小的石窟内根本无处可躲,我们三人都被溅了一身的血。而我又因为靠得最近,几乎被染成了一个血人,那股又湿又腥的恶心劲儿别提有多难受了。
“我操,操!”虞子期两手挡在面前,闭着眼睛大喊道,“快堵上。我操他娘的,这是黄河决堤啊!哪儿来这么多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