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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出山(第1页)

出山

我一进门就看见戴绮思和四眼在忙着做缝合工作,客厅的地板、桌椅上到处是血,两人满头大汗,四眼的手不停地颤抖。舒师傅叹了口气,对罗六说:“你去照应一下,务必将那畜生的性命保住。”说话间罗六已经卷起了衣袖,他拍了拍四眼的肩,催他移开位置,然后以两指按住穿山甲的背脊,顺着脊梁位置上下推移似乎在寻找什么。戴绮思一边擦拭鳞甲上的血迹一边对我说:“快去取点土来,越多越好。”

我一时没听明白她是什么意思,愣了一下,心说就算真没治了也不能拿泥巴糊弄人啊!可罗六反倒点头说

:“还是小学妹有见识,你们再不去,这畜生可就完蛋喽。”

虞子期嘀咕说:“这又是哪儿来的幺蛾子,烂泥巴也能当刀伤药使了?”我扯了他一下,顺手捡起丢在客厅角落的铁铲,两人一同回到了后院。虞子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只铁皮簸箕,我们一个挖土一个装抬,很快就凑了满满一簸箕的黑泥。等我们把东西送到戴绮思手里的时候,罗六已经完成了大部分缝合工作。她二话不说将簸箕里的泥土全倒在了地上,然后又与罗六两人将穿山甲从桌上抬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搁到了泥堆里头。

四眼咋舌道:“我看它还有呼吸,怎么就给埋了?”

戴绮思长喘了一口气说:“能做的都做了,下面全靠它自己的求生意志了。”说完她整个人朝沙发上瘫了过去,看样子已经筋疲力尽了。

罗六两手沾满了鲜血,也跟着一屁股坐了下去,他这会儿倒比先前亲切了许多,用微微带着点得意的神色说:“这是个土法子。穿山甲跟猪狗一样都是泥里打滚、土里刨食的畜生,不管伤得多重,只要挨着地气就能过活。我看它求生意识很强,应该不成问题。”

经他这么一提,我好像确实听老人们说过类似的故事,不过具体内容已经忘记了。大抵是谁家的黄狗被拖拉机碾了肚子,本以为回天乏术,哪知道老黄狗自己

拖着半截残躯藏进麦田里头,又过了好几日,它居然吐着舌头回来了,除了一条跛掉的后腿之外根本瞧不出受过什么重伤。

秦四眼听完罗六的话之后立刻起身反驳道:“伤口才刚缝合,这样非常容易感染。依我看还是直接送医院,我们的车就停在外边,这附近有诊所吗?”他见舒师傅和罗六都不答话,就转头看我,希望我能拿个主意。我说它伤得不轻,禁不起颠簸,如果非要转移恐怕半路就得咽气。四眼见我发话,也就不再多做争辩。他撩开外套掏出一包烟自个儿跑了出去,虞子期啧啧了两声:“怎么跟个娘们儿似的,屁大点事也闹脾气。”

我们帮着舒师傅将家中勉强打扫了一番,虽然茶几板凳上的血迹一时难以清洗,但好歹比刚才那副小鬼子扫荡后的模样要强些。

我们原本是结伴来享用美食,没想到最后连口热饭都没吃上,还惹来一身腥。薛杨老师见我们都歇下手,便不慌不忙地在小院里摆上了一张梨花木圆桌,笑眯眯地说:“都去洗洗手吃饭。”

我们这一票人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大家伙扒拉着桌上的凉碟热炒,个个都竖起拇指夸他后勤保障做得好,不愧是咱们大学生环保杯的老掌柜。

“我看大家都忙,就去后厨随便炒了两道,大多是捡

人家现成的。要谢还要谢舒师傅,来来来,我先敬老舒一杯。”

“我可不吃你这套。”舒师傅明显尚未从先前的风波中平静下来,看他的神色仿佛肯与我们同席而坐已经给足了杨老师面子。老李战战兢兢地瞄了一眼他的精神偶像,然后低声问我:“这可怎么办?舒师傅生气了。我早就跟你们说过不要闹出事端。唉,年轻气盛,太浮躁!”

我呵呵一笑,毕竟理亏在前,只好放低姿态向舒师傅讨教关于穿山甲的问题。双方沉静了数十秒都没有开口的意思。我有点尴尬,咳嗽了两声寻思着该说些什么才能为自己找到台阶。戴绮思却抢先开口道:“确

实是我的问题,我当时也没想到它的体积会这么巨大。穿山甲是一种南美洲特有的动物,与穿山甲极为相似,在得州非常普遍,算是比较有代表性的动物。不过正常的穿山甲身长在一米左右,即使是成年雄性身长也极少超过一米二,像屋子里的那只实属罕见。”戴绮思回忆起童年,又继续说道:“穿山甲的品种繁多,像刚才那一只叫作九带穿山甲,以体表周围均匀地分布着九条横纹而著名,是穿山甲界的打洞能手,如果有必要,一只壮年穿山甲的日刨土量可以达到数百公斤。”。

戴绮思说:“它并不是本地物种,看模样也不像从野生动物园里逃出来的。得州离这儿也不算近。它不远千里找到这里,总不会只为了做窝这么简单吧?”

“照理说这么大一只穿山甲应该值不少钱,说不定是被人抓来打算兜售,结果半道上叫它给跑了。”

“这个分析倒在理。”我觉得虞子期说得很有道理,接过话头继续说道,“这附近并非穿山甲的栖息地,最近也没有见到此类物种大规模迁徙的报道。它这样的个头儿,即使在同类中也数稀罕,我觉得倒买倒卖的可能性占了八成。”

“我也听说过穿山甲入药之说,唐人街有不少中药铺子会定时收购黑市上的材料。又或者被餐馆高价收走,到时候去皮剔骨以天然野味之姿一饱众多饕餮的口舌…”

“哎,哎,哎。打住打住!”舒师傅忙不迭地止住了薛杨老师的发言,“别在我的饭桌上指桑骂槐。我还是那句老话,爱吃不吃,反正这畜生现在也残了,料想以后不敢再作乱。你们要是有去处安置它,带走也罢,我乐得一个眼不见为净。”

老人家刀子嘴豆腐心,被我们敬了几杯也就不再追究穿山甲私毁菜园的事了。三巡过后来了兴致,又亲自下厨为大家烹饪了闻名已久的红烧狮子头。虞子期吃得油光满面,一直感叹不虚此行。我看戴绮思心不在焉的样子,知道她还在担心九带穿山甲的伤势,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多说什么,于是我就找了个借口带着她一同暂时离席。

因为对周围环境不熟悉,我们俩并没有走太远,只能绕着舒家小洋楼开始遛弯儿。我搞不清戴绮思心里到底在琢磨些什么,只好试探性地询问是不是在担心穿山甲的伤势。她眉头微蹙了一下,开口说:“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有没有可行性。”

“那你说出来,咱们分析分析。”

“我想把这只穿山甲带回老家去,那里毕竟是它的故乡。”

戴绮思提出要带着穿山甲上路,我想都没想就点头说:“这是好事啊,没啥好犹豫的。既然你有这个打算

,我当然全力支持,不过一切都得看它的恢复情况。搞不好又得耽搁上十天半个月。”

“这倒没什么,反正扫墓的事早就定下来了。先前耽搁了一阵儿,现在的心情倒没那么着急了。”

我记得戴绮思家中并无亲族,上次操办教授的葬礼也是匆忙行事,忍不住又追问道:“那这次回去有什么要准备的吗?家里边…”话到嘴边我又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总觉得怎么问怎么别扭。她哈哈一笑:“好了好了,我明白你想说什么,老余你这个人真有意思,有时候该仔细的地方粗枝大叶,遇到这种问题反倒婆婆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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