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枝嗓子涩然,“我……”
他嗟叹一口气,留给她的是一句语重心长的话。
“太后,城外的流民是云中人,但他们也是大瀚人。”
他走了,但临走前的话犹在耳畔回荡。
小兔分娩结束,顾南枝没来得及看它产下的一个个跟粉色糯米团子一样的幼崽,就让宫婢带下去照顾。
宫婢以为她累了,伺候她就寝,顾南枝枕在鸳衾绣被里辗转难眠。
她枕的是白玉枕,盖的是金丝褥。
城外的流民枕的是硬砖,盖的是草席破布。
城墙之隔,天上与地下。
闭上眼一片漆黑,暖熏烛光勾勒出一盏罩纱灯,云韶挽袖为她添最喜欢的鹅梨帐中香,“太后娘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是可以,也救救外面可怜的百姓们吧,就像当初救下云韶一样,一句话的事呀。”
画面一转,光线昏昧的右殿,她的后背紧贴男子温暖有硬度的胸膛,缠枝银莲花灯盏映出他坚毅的面容,“臣不愿见到大瀚北疆被匈奴踏破,黎民百姓家破人亡;更不愿云中与雁门的保家卫国的长戟指向大瀚子民。”
“太后,救救百姓。”
救救百姓……
金鸡报晓,宫婢唤醒顾南枝。
黄花梨镜台前,宫婢为她挽出复杂的髻,“太后娘娘昨夜没有睡好么?今儿的气色没有去日好呢。”
顾南枝摇首不语。
曌夫人按例在早朝前来长乐宫训导,实际是让顾南枝记下她的话,待到早朝便一字不落地说出应对。顾南枝只是个传音筒,真正操纵朝政的是曌夫人。
曌夫人:“今日曹司直想必会用京郊的流民做文章,若他谏言开放城门,救治流民,你便以流民极易蕴生疠疫为由不允流民进城。”
“为什么?”一直安静聆听谨记的顾南枝忽然发问。
曌夫人秀眉微拧,“流民染病,带进长安城里,你是想让长安城变成疠疫之所么?”
“怎么会呢?长安城里可以开辟一块儿地方用以安置流民。不让他们进城,难道让他们在外面自生自灭吗?”
“低贱百姓如蜉蝣,朝生暮死,何须干预。”
“可他们也是大瀚的子民啊!他们大都是从云中来的,有不少是雁门关戍守边疆,正与匈奴作战的将士之家眷,他们以血肉之躯为盾,固守大瀚河山,我们就是这样对他们亲人的么?”
曌夫人喝道:“枝儿!”
她的威严不容侵犯,尤其是面对自己一手把控的女儿。顾南枝一次诘问已经挑起她的愠恼,接二连三的反驳更是逾越她的底线。
“你今日身体抱恙,早朝就不用去了。”曌夫人摔下一句话,起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