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清溪镇不重农业,可春种秋收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却不能丢,每当这时,也差不多是元家操办米宴的时候了。
元老爷是清溪镇上最富的人,又是邻里八乡最有声望的米商,一向是米宴的承办人,一般都在元家大宅子里举行,可今年,元老却变了卦,拿了一大笔钱出来,将米宴的举办地从自家宅子迁徙到了镇长徐有为家里。
徐有为这人贪图小利,寻思着不过借出自家大院子就可以得到一笔不菲的报酬自然愿意的很,如此一来,此事便这么顺理成章地操办了起来。
米宴米宴,便是清溪镇一年一度的盛事,由元老爷做东请全镇的村名们吃上一顿好的,也算提前给大家过了个年。
有人说元老爷出手阔绰,厨子可都是从京城名楼里请来的,大米也是好几文钱一斗的好货,煮出来饱满莹白入口绵软,馋的人口水直流。
既然是请全镇人吃饭,那就得有人去请,徐有为忙得个底朝天自然无暇顾及,便派了自己的独女徐心兰去。
身为镇长之女的徐心兰虽然和京城那些真正的名媛贵女差距甚远,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比起村子里这些干瘪的山野丫头尚且算得上娇贵。
加之徐有为老来得女很是娇宠,便养成了徐心兰这样目中无人心比天高的性子。
“喂,傻枝,明儿晚上到我家来吃饭,记得叫上你那寡妇娘和爹!听见了没?”
罗家外面没有抵挡野禽的栅栏,只有一圈山泥糊起来的土墙,徐心兰嫌脏,门也不进了,隔着老远叫唤着。
阿枝从猪圈里出来,手里还拿着半盆猪食,笑着点了点头。
“真是个不讲究的脏臭丫头,明儿记得把自己收拾干净再来!”
徐心兰捏着鼻子说完这句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徐心兰的下一个目的地是镇上的首富元家,这可是她爹特地交代的,叫她务必要进屋去,和元老爷那个金外孙好好说上几句话。
她爹的意思徐心兰怎会不明白?她今年要满十六了,元家那个宝贝金外孙大她二三岁差不多十八,九,是该娶妻的年纪了,况且又是京城大户花家独子,徐心兰若能和花式微结为连理,那徐家岂不从此飞黄腾达?
徐心兰虽早就和镇上另一个富户吴家少爷吴铭轼明里暗里勾搭许久,可听她爹说了说,也动了心,今日便趁着请客一事好好看看,这事儿要是成了,也没什么不好。
“兰兰啊,人家都说货比三家才知好不好,吴家那小子虽然也不错,待你也行,可元家可是咱们清溪镇上最好的人户,你哪天要是嫁进去了,这辈子可是吃喝不愁了。”
女人嘛,一辈子不就图个这个?别看徐心兰脾气刁钻爱慕虚荣,这些道理还是懂的。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到了元家才发现元老爷和他那个外孙今日出了门,人压根就不在家,徐心兰气地跺了跺脚,也只得作罢。
一晃地便到了米宴这天,米宴天黑后正式开始,可在此之前需要准备的东西可不少,因而天不亮,村里粗壮的汉子们便自发去了徐家搭搭棚子,抬抬桌椅板凳,刚进村的周力自然要积极主动些,早早地就和阿枝两人去了徐家帮忙。
忙活到了晌午,徐家为了慰劳这些苦工也开了饭宴请,可十几个人在场,桌上却只有五六个菜,唯一的荤菜还是一小碟回锅猪肉,剩下个萝卜羊肉汤里别说羊肉了,萝卜也没见几个。
“这个徐有为,家里可不缺钱吧?怎地做事这么缺德哩?平常小气点也就算了,现在可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周力也是个话多的,接了过去:
“这镇长当的,的确有些磕碜了。”
徐心兰这时候正好出来了,听见这话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周力的鼻子便开始骂:
“你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我爹辛辛苦苦送饭给你们吃还落得这么个评价!”
要说徐心兰幼年丧母没个管教她的,十六岁的小丫头骂起人来可不含糊,周力念在她的身份上也不敢回嘴了,嘿嘿地赔了笑转过身子继续扒着饭。
徐心兰得意地哼了一声,又将矛头转向了周力旁边的阿枝:
“我昨日是怎么和你说的?这么臭的身子可别把我家的椅子给染臭了。”
阿枝朝着自己领口嗅了嗅,果然闻见一股子酸臭味涌上来,这可把阿枝委屈坏了,她今天可还是特地穿了那件一年才穿一次的新袄子,只是周力一大早便拉她来做苦工,袄子又不通气,这才半天的功夫就捂出了一身臭汗。
草草吃了顿饭,下午就开始搬桌椅板凳摆席了,最前面正北方的不消说,当然是镇上有些名望的几户人家,依次往下排着,没钱没权的村民就被挤在犄角旮旯里,不过大多数人来就是为了这顿饭,也不太在乎视野开不开阔的问题。
大约在日落前后,筵席也差不多摆好了,阿枝赶紧寻了个地方洗洗身子,感觉到身上的味道总算消散了些才满意地笑了笑,一转头,就看见不远处小树林里徐心兰和一个少年搂搂抱抱轻卿卿我我。
抱着徐心兰的人是她的相好吴家的那个败家子,阿枝平日里喜欢漫山遍野找东西,这对小情人可没少让阿枝瞧见。
阿枝想着阿娘曾经告诉她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忙猫着身子便跑开了,不多时,徐心兰回来了,一脸的若无其事。此事也有客人陆陆续续来做客了。
最北的那张桌子已经被占地差不多,也就那几个富户相互吹嘘来吹嘘去,剩下两个最好的位置是留给姗姗来迟的元老爷和金外孙的,大人物总最后登场,等到了晚宴差不到要开始时,那两个贵客也终于来了。
自然是众人瞩目的焦点,元老爷带着慈祥的笑一路拱着手走着,他身后身形颀长的少年虽不算笑容满面,也并不高冷自持。
阿枝从花式微一进门开始便只直直地看着他,他脸上带着得体的笑一路落座,阿枝的目光也随着他的移动一点点跟了过去,可惜她坐的离上桌实在是远,不一会儿,便连花式微的头顶都瞧不见了。阿枝这才做了罢。
这时,她身边剩下的空位已经被迟些到来的晏辛给占领了,
“我可以坐这里吗?”
阿枝点点头,心想你都坐下来了还问什么呢?真是个奇怪的小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