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诵年目光沉沉,“澜之。”
略含警告之意的目光让李鹤珣瞬间明白了什么,他嘴角上扬出一抹嘲讽的弧度,眼眸红的出奇,喉口像是堵着棉花,说不出一个字来。
李诵年见状,再次对孟宪道:“圣上……”
孟宪左右瞧了瞧,最终将太医留下后,带着人离开了。
沈观衣体内有毒,太医再次把脉后说她的身子如今虚弱是因美人关之故,美人关不会对孩子有弊,但生孩子却会让本就中毒之人身子更加虚弱,不过这毒只会让人如老去一般慢慢凋零,不会顷刻间要人命,是以沈观衣睡上几个时辰便会醒来。
只是美人关不解,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李鹤珣不愿打扰沈观衣休憩,与李诵年去到了书房,岳安怡看着他苍白的面色,心下不忍,但还是道:“一个女子而已,值得你如此……”
话音未落,李鹤珣染上红晕的眼眶便突然撞进她的眸中,“那是我的妻子,你的儿媳,孩子的娘。”
岳安怡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下意识后退一步,同样红了眼,她深吸一口气,别开眼梗着脖子,冷声道:“她的毒,是我下的。”
听见她亲口承认,李鹤珣如坠地狱,那缠绕在他心上的痛苦更紧了几分,眼下的他哪有平日里光风霁月的样子,如同沙漠中行走的囚徒,在濒死前,还妄图有人能施舍一滴水,给他活下去的希望。
他哑声问:“为什么?”
“我能为什么,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是我唯一的孩子,我还能害你不成!”岳安怡声音愈见高昂,振振有词。
就连李诵年都沉下了脸,看着她,“那是美人关,无解之毒,她做了什么你要这般恨她?”
“就是因为她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才是美人关,但凡她做了什么,你们以为她能活到现在?”这一刻,岳安怡脸上的神情带着一抹浓重的恨意。
她攥着绢帕的手微微轻颤,“阿意是被谁害死的,你们都忘了吗?那日你们在书房内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她是太子安排的棋子,澜之,她万一有害你之心,你难道还要让我忍受一次丧子之痛吗?!”
李鹤珣突然笑了,眼角泛着盈盈泪光,“所以,便要我承受丧妻之痛,是吗?”
岳安怡看他如此,心中也不好受,“你们成婚不过一年,可我养育了你二十年,你不会明白一个母亲失去自己的孩子后有多难过。”
李鹤珣垂下眼睫,低笑出声,笑得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砸到地上,到了这一刻,他那些长篇大论好似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不是不知该如何说,而是无言,她是生他养他的母亲,他从未对她生过疑心,从未。
岳安怡拭去脸上的泪珠,声音温和了下来,“澜之,她行无规矩,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任性娇纵,脾性有缺,便是进门后都没有半分改变,或许还打着害你的心思,你让我如何容得下她!”
她继续道:“美人观虽无解,但不会让人感受到痛苦,昙花一现,她连死后都会容颜不腐,这已经是我能给她的最大容忍。”
见李鹤珣不语,砸在地上的眼泪让她心中泛疼,“世上女子那般多,你到底为何要喜欢一个不爱你的女子?”
岳安怡是真的心疼,“你待她还不够好吗?向来克己复礼,有规矩原则的孩子,为了她屡次放下自己的教条,可她呢,她喜欢你吗?你那么聪明,不会不知道,她待你到底有几分情意。”
“够了!”李诵年冷斥道:“这些,也不是你下毒害人的理由,你不喜欢她,慢慢教导就是,为何要这般偏激!”
“偏激?你整日有朝事公务,有天下等着你去商议,可我呢?我只有这个家,这方院子,我的眼中,也只有你与孩子。阿意当初就是因为我的疏忽,非让他跟着太子去游历才害死了他,我不想重蹈覆辙,有错吗?我只想让我唯一的孩子好好的,如一般人家的儿郎一样过活,有错吗?”
岳安怡哭的双眼通红,腮边眼泪滚滚,哽咽道:“情爱算什么?他的人生还很长,不该深陷在一个女子身上,更不该陷在一个那样的女子身上,我是他的母亲,明知前面是深渊万丈,我能眼睁睁看着他跳下去吗!”
“是,我是对不起沈氏,可我没有对不起李家,也没有对不起你们。”
李诵年眼底溢满了失望,“你从前,不是这样的,那个敢在先皇面前举剑放话的人,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
岳安怡看着他,忽然笑着转过头,眼泪飞溅出一条细线,“从前?早在阿意死后,便也跟着死了。”
“所以你将澜之当作什么?”李诵年忽然生了华发,一瞬苍老,“从前的你跟着阿意死了,你便将澜之当作唯一的感情依托,将所有的愧疚与弥补都放在他身上,你是不是从未发现,后来的你,将澜之培养成了另一个阿意。”
他握着岳安怡的手腕,在她朦胧的视线中,让她看向李鹤珣,“你好好瞧瞧他,少时的他是如今这个样子吗?”
“他自幼便寡言少语,不喜与人交谈,性子内向到近乎冷酷,可现在的他呢,在朝堂上舌战群儒,在世人眼中端方温和,他到底是澜之,还是你眼中的,另一个阿意……”
岳安怡像是被触碰到了心底最深处的弦,她猛地推开李诵年,浑身颤抖不停,像是站在寒夜里浑身赤。裸的人,“你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