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那么难,又那么容易。
她听见了地板被砸落的声音。
这一张字是彻底废了,她将细毫轻置于笔架上,用双掌与手腕的连接处同时上推,这张在大案上平平整整、曾被她视若珍宝的宣纸,便陡然皱如泥,变得溃不成军起来。
她喜欢在大纸上写小字,代价就是,每每需要废掉它们的时候,便会比在小纸伤,多花些功夫和空间。
大纸乱成麻地揉在手里,她只当他是对她的质问无言以对。
转身,却看见他的眼睛。
“枝枝,有时候看问题,不能只看——”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不是因为他说不下去,而是因为她把那团废纸,直接塞进了他还在意图为自己狡辩的口中,满满当当的,就像她的难耐她的郁结,也在她的心里,满满当当的。
她并不解气。
今日在宋国公府,她当然又是委屈的。
这种委屈,与曾经的许多次,有相似之处,也有许多的不同。
眼下他跪在她面前向她“负荆请罪”,他以为白日里伤了她,晚上在两人独处的时候做出这伏低做小的样子,她便会原谅他了吗?
她从来没有想过原谅他。
陈定霁不动,他的目光他的眸色,依旧落在她的身上。那团废纸像另一把她深入他身的短刀,暂时困住他,她才拥有了短暂的、发泄的快感。
与她从前受的难相比,强吃一点东西算得了什么。
但明明,他从前也吃过她的许多东西。
他的喉结动了动,却没有任何要吞下去的意思。
“是太干了吗,”
几案另一头,还摆着磐引为她端上的茶,最近秋高气爽她却莫名心火旺盛,作为医者,她自然知晓该如何调理,茶盏还保留着磐引贴心的温度,她一手端起来,一手扶住了陈定霁光滑的颌骨,手指触到他冰凉的、银白与肤白交错的鬓角,
“喝点水,便能咽下去了。”
干燥的宣纸被茶水浸湿,有“噗”的声音。
她在高处,他伸手抱住了她的腰。
庄令涵没有躲开。
她甚至学他的模样,轻轻捏起了他形状好看的下巴,看着他因为那入口的茶水并不熨帖而再次滚动的喉头。
他曾无数次这样居高临下地掌握她,如今,真的能调转过来。
是这样的感受吗?
尽管随时都可能被倾覆。
他环抱着她腰的手臂还是那样宽阔有力,此刻,却也因为她的对待微微颤抖起来。
她将茶盏放下,这才重新拾回了刚刚的话题:
“陈定霁,你是不是想说,我看问题只看表面?可是你连让我表面都看不真切,我怎么信你的内里。”
他的吞咽带动着面上紧绷的肌肉,他一直看着她,等她吐了最后一个字,才复又支起了喉咙,缓缓发言:
“我需要演戏,公主殿下骤然回来,又骤然换了身份。对外你与我决裂,我必须要那么说。”
“勇尚伯夫人倒是很听你的话。”她想起淳于冰娥前后态度的巨大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