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胁陈定霁,”她垂下了眼帘,再一次陷入了思考,“因为林林是我的弟弟,陈定霁为了我才病到下不了床,对待我的弟弟,他应该不会完全置之不理。”
“按照女君的推断,他们留着公子的性命是为了威胁齐相,那我们只需要藏在暗处,齐相出手,也能救下公子。”磐引道。
“万一他见死不救呢?我当初费尽了心思才将他们二人送走,现在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林林深陷性命之虞?”庄令涵深吸一口气,“既然不确定陈定霁会不会搭救,我自然不可能,冒这个风险。”
第二日的清晨,刚起床没多久,如意园中也很快便收到了勇尚伯带着人马从亭州凯旋的消息。
大军班师回朝,只有主帅可以披甲入城,斛律太后、独孤衍携文武百官和王公大臣们出城相迎,大齐天威赫赫,君臣上下一心。
庄令涵虽是个公主,却不好参与这与朝政有关之事,独孤衍并未着人请她一并,她自然静候在如意园中,虽心急如焚,却也只能不动声色。
刚刚过了午间,宋国公府却传来了消息,说是勇尚伯夫人送来了请帖,想请玉罗长公主到宋国公府西苑一叙。
陈定霁不为所动,淳于冰娥便先发制人。
再次踏足宋国公府,身份逆转,庄令涵不再是陈定霁那不算外室的外室,而是靠着自己的医术博得公主之名的医者。
为了表示自己的正大光明,去西苑之前,她还特意到了北苑拜会了才从城门外的迎接队伍中回到府上的白氏和淳于氏。
她还故意在无意中提及了夏守拙,那个淳于氏的“亲孙”。
淳于氏装作波澜不惊的样子,让她看了,不免觉得可笑。
听说陈定雯被淳于氏从端华侯府接回来之后,一直都在南苑中安静养病,庄令涵想了想,瓜田李下,便也没有动去探望的心思。
两人曾经的纠葛,宋国公府内的许多人都知晓。
径直去了西苑,淳于冰娥早已在正堂中等候。
今日的庄令涵盛装打扮,对比之下,淳于冰娥一身鹅黄色暗花长衫则显得简单朴素了不少。
她却无意间想起陈定霖大婚当日,还是“淳于冰娥”本人、不是顶了斛律云绰身份的淳于冰娥,一袭浅红色衣裙,同样盛装打扮地出现在不施粉黛的庄令涵面前。
这么久了,庄令涵始终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才可以狠心抛下过往所有、义无反顾地用另一个别人的身份,只为名正言顺地嫁到这宋国公府上来?
她依稀记得,陈定雯曾在陈定霁面前反复提及她的“阿莹妹妹”,联想到陈定雯对陈定霁异乎寻常的占有欲,莫非,一切的幕后主使,都是面前这个看似弱不禁风、实则心思缜密又出手狠辣的女人?
“长公主殿下,”淳于冰娥毕恭毕敬地施礼,“妾今晨刚随军回到府中,若待公主殿下不周,望殿下谅解。”
说罢,便屏退了旁人,庄令涵见状,也让磐引退下了。
“我与伯爵夫人算是旧时,伯爵夫人相邀,我自然会来。”庄令涵调了调坐姿,笑得自然,“如今伯爵夫妇是朝中新贵,我虽空领了个公主名号,到底也是需要寻个靠山……”
“公主殿下此言,妾惶恐!”淳于冰娥又急急施礼,“不瞒殿下所说,妾如此焦急将公主殿下请来,是为公主殿下的亲弟,和……和当日,夫君逃婚的斛律小姐而来。”
“何如?”庄令涵瞪大了一双凤眼,惊诧万分,装作第一次知晓此事。
“此次邹将军大败陈军,俘获陈军许多人手和辎重,却没想到,庄公子和斛律小姐也在其中。”淳于冰娥细眉紧锁,满眼都是忧虑,“从前庄公子与妾的夫君有些误会和龃龉,加上逃婚一事,夫君他……他……”
“他怎么了?”这一次,庄令涵不再装模作样。
“他强占了斛律小姐,”淳于冰娥用巾帕捂住了朱唇,又浅浅吸了口气,“庄公子,也因此,失聪了。”
“失聪?”庄令涵如遭雷击,浑身微颤,再也无法保持作为一名公主应有的端庄静肃,起身疾步走到了淳于冰娥身前,握住她冰凉的双手,道:“林林怎么会失聪的?他们现在呢,现在又是如何?”
“妾的夫君一直爱慕斛律小姐,偶然抓到斛律小姐,自然是……不能自已……”污秽不堪的词是不会从伯爵夫人口中说出的,“不巧,妾的夫君行事时,刚好被庄公子看见,庄公子怒火攻心,昏厥醒来时,已经失了听觉。”
想到林林和云绰两人一路走来的种种不易,两行清泪早已挂了满脸,庄令涵脱力,被淳于冰娥扶住,只听到淳于冰娥的声音在她眼前飘荡:
“夫为妻纲,妾万事都听夫君的安排,只是想到庄公子是公主的弟弟,实在是狠不下心让公主骨肉分离,妾将公主请来,也是为了让公主出面……毕竟,谁都不希望,自己的夫君一心只想着别的女人,那女人还在时时刻刻在自己身边,对不对?”
——“不需要金尊玉贵的长公主殿下出面了。”
庄令涵尚未彻底反应过来,身后却传来了轮椅滚动的声音,她回头,只见陈定霁神色黯淡,满头白发依旧,好像说出刚刚那句话,已经费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但他明显语意未尽,只歇了一下,便又复而开口:
“咳咳,斛律云绰和庄令鸿活着,咳咳,活着,便是祸害,不如杀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