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茱一直都被陈定霁抱在了怀里,不哭不闹,十分安静。
在起初他们需要避开端华侯府中人目光逃离之时,庄令涵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但出了端华侯府之后,明明该往北,陈定霁却朝西走。
端华侯府和铭柔阁都在长安城的东北角,宋国公府则在城西。
夜深人静,街市上一片漆黑,只有几处高门大院门口悬挂的灯笼和清凉的月色,在照亮脚下的路途。
庄令涵只停了一步,陈定霁便已发觉。
他转身回头,她看他的眼神复杂无比,他能从中解读出无数种令他心伤失措的情绪。
“把小茱还给我。”
即使街市无人,长安城的达官贵人们所居住的院落,也会有守夜的门子。
庄令涵虽然并不会为陈定霁眼下的处境考虑,可她也不想引起动静,为自己、磐引和小茱的安危带来种种可能的后患。
可她压低的声音还是准确无误地传到了陈定霁的耳中,小茱在他怀里又一次陷入了沉睡,还睡得香甜,她见他并未回应,便又低着嗓子,这一次多了几分不耐:
“陈定霁,把小茱还给我。”
“琤琤是为了我的孩子才杀掉霍长晟的,”他的言语和骤起的风声混在了一起,但她站在他落下的高大的阴影里,只能听见风声,没有风的吹拂,“你就这么狠心,留下她,让她一个人独自承担罪责?”
庄令涵不说话,尽管陈定雯先前几次三番的捉弄和陷害令她受尽了苦楚,可如今陈定雯杀了人,虽不完全是因为她,可她到底不能昧着良心冷眼旁观,受了恩惠,转身便离开。
“你,你想做什么?”她吸了口气,初秋的夜风将长安城里灰尘吹得很干净。
“至少,”他俯视她,他知道她是装出来的云淡风轻,“要保下她的命。”
“你是大齐的中书令,你一声令下,她可以无罪逃脱。”她只盯着他怀中熟睡的小茱,想要去拉,又怕将小茱惊醒,“这世上,本就没有你陈定霁办不到的事,不是吗?”
“得到你的原谅,”他只需要身子微微前倾,便能将由衷的话语覆在她的耳边,“就是我办不到的事。”
她侧头,继而怒目斜视,她对他不会有半分多的柔情,“不用装腔作势,我不吃这一套。”
“小茱是我救回来的,枝枝……”他的目光贴紧了她,“你的气消了吗?”
“谁知道霍长晟的人是不是一路跟着你去了邺城,”她不愿与他对视,只需要感受他的视线即将与她触碰,她便即刻躲闪,不留一丝余地,“你为自己赎罪,本也是应当。”
但刚刚,他们都听到了霍长晟与陈定雯争吵的内容。
霍长晟是为了她才去的邺城,她嘴硬,为了自己的气势,便只能装作充耳不闻。
陈定霁并不反驳,只深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再说什么,两人却听见了身后急促的马车声。
他迅速用披风的后摆将她笼在了怀中,再一次躲进了见不得光的阴影之中。
也许永远都见不得光。
“君侯,”马车刚好停在他们身边,却是崔孝冲的声音,“属下来迟了,请君侯赎罪。”
“先上车。”晴方也从马车里探出了头,在他们面前,已经丝毫没有先前婢女的卑微和谦恭,“上车再说。”
夜色里,庄令涵与晴方对视了一眼,这个先前她无比信任、几乎托付身家的婢女,眼神和之前的,已经截然不同。
但,她并不想多说什么,陈定霁和霍长晟的人同时到达了邺城,若没有陈定霁帮她,小茱现在能否平安回到她的怀中,确实是个未知之数。
世事总难预料。
“是我去通知崔将军的,”马车不大,四人对坐显得拥挤,晴方先开口打破了短暂的沉默,“君侯一人带着女君去那端华侯府,奴婢不放心。”
言自称“奴婢”,但却更像那个掌握了全局的人。
“还是晴方考虑周全。”庄令涵向崔孝冲点了点头,后者尴尬颔首,像是局促的外人。
陈定霁将小茱抱给了晴方,晴方自然而然地接过,看着小茱的睡颜,轻声笑道:“和君侯很像,小茱长大了,一定和君侯一样,是个美男子。”
在座四人并未完全共享所有的所知所得,晴方这话,不知在演给谁看。
庄令涵不动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