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邺城里原本温和的天气突然炎热了起来,幸好磐引及时赶制了几件薄透的纱衣,否则小茱可能会因为捂得太严,而得了伤风。
庄令涵偶尔会带小茱回庄府住一晚,每次都是天快黑时才去,第二日天亮之前便离开。
尽管最近的日子,已经逐渐平稳了下来,可她依然不敢搬回庄府,平日里几乎不出门,安心写作。
回庄府的目的,除了让庄琼生与廖氏都能抱抱孩子以外,还有更重要的是,她每每在写那本医书时遇到瓶颈和难点,总想找父亲庄琼生探讨询问,看看从他的角度,能否给出令她眼前一亮的、新的观点。
她的医术绝大部分都承自庄琼生,也幸亏有了庄琼生从她幼年起便时常带她出门看诊,她才能够在短时间内,积累许多医生花费双倍甚至三倍时间才能碰见的疑难杂症。
但不得不否认,在经验上,她稍显不足。尤其是有些问题她把握不住尺度,多一分少一分均可,每每遇到这样的时刻,她总庆幸自己,就在父亲身边。
父爱如山,他对她严厉,却也在用自己的方式爱她。
“算算日子,已经过了大半年了,也不知道哥哥在外面如何,有没有和斛律姐姐,生一个像小茱这样惹人喜欢的小孩?”庄令沅最是童言无忌,不知不觉已经过了豆蔻年华的她,已经渐渐出落地有了几分她姐姐的风采。
提起林林,庄令涵难免惆怅,自从那朵珠花之后,他们二人便音讯全无,也不知他们如今是还在陈境,又或者是去了别的地方。
“桃桃,莫要胡言。”
廖氏难得拿出了几分严厉。
林林带着云绰私奔本就算秘事,何况这种二人石破天惊的“无媒苟合”,更不能随意从桃桃这个未出阁的少女口中说出来,若教有心之人听了去,恐怕后患无穷。
“要是有人叫我‘小姑’便好了,”桃桃摇了摇头,低头看着自己眼珠像黑葡萄一般圆溜溜的小外甥,陪着他一起笑了笑,“反正已经有人叫我‘小姨’啦,是不是呀小茱?等你张口会说话的时候,一定要第一个学会叫‘小姨’哦,来,小茱,张嘴跟我学,小——姨——”
“啊——呀——”小茱还没到学说话的时候,只能任着面前不顾仪态的小姨拉着自己肥肥嫩嫩的双臂一开一合,想开口说话,却只能牙牙学语。
“桃桃自己都还是个孩子,怎么会这么喜欢孩子?”庄令涵看着妹妹乐此不疲地“对牛弹琴”,心下一片柔软。
“我看着小茱,便莫名地欢喜。”桃桃掏出了巾帕,一点一点擦去小茱额头沁出的汗水,抱着他圆滚滚的头颅左看右看,确定没有被蚊虫叮咬留下的恼人痕迹后,又接过磐引递来的驱蚊药膏,小心翼翼地抹在了他刚刚剃了胎发的头顶上。
“哇——”大约是那药膏太凉了,桃桃的纤指指间才刚刚触碰到小茱的头顶,他便忍不住叫了一声。
“我看你声如洪钟,长大也一定是个英武的男儿。”桃桃把脸凑近,像是他真能回答她一般,“也不知道咱们小茱,长大之后要做什么呢?是像你的外公和阿娘一样从医呢,还是和你阿爹和舅舅一样从文呢?若是你从武……”
桃桃咂了咂嘴,认真思考了一番,“好像咱们家,没人从武,那小茱你便身先士卒,做我们庄家的第一个武夫吧!”
“别闹了,”廖氏笑着将小女儿的一番似真若假的发言打断,顺手便将小茱抱在怀中,拍着背哄了哄,“小茱还这么小,先等他满了周岁,试周那日,再看看他到底喜欢什么。”
“不过,我们好像并不知晓小茱具体哪日生辰呢。”庄令沅适时地提醒。
“枝枝,你是小茱的亲娘,”廖氏看着怀中已经不哭不闹的小茱一眼,“你说,他该那一日生辰?”
庄令涵却还在失神,因为桃桃的那句“武夫”的无意之语。
她无端又无助地想起了陈定霁这个战场上所向披靡、威风凛凛的将军,他也是武夫之中的翘楚,她两次亲眼见过他手起刀落便让对手人头落地,若是小茱能跟随陈定霁学习武艺——
不,她已经死了,她的孩子姓夏,也和陈定霁没有任何关系。
她根本不应该想起他。
况且,做一名武夫,保家卫国,同样也是刀口舔血,随时都可能丢了性命。
不好,这样很不好。
但若小茱真心喜欢,她也会像当初庄琼生发现她一心习医那样,尊重他的爱好和志向,为他请最好的老师和师父。
“枝枝,你怎么了?”廖氏首先发现了长女面上浓重的阴霾,心事重重。
“无事,可能是昨夜小茱闹我,没有睡好吧。”庄令涵扯了扯嘴角。
“你一个人带着小茱住在那边,始终还是不方便,”廖氏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不如搬回来吧,我也能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