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林与斛律小姐出逃时,为了防止被齐室抓回去,我便让他们往陈国方向逃了。”
庄令涵不紧不慢,继续补充:
“不久前,我收到了斛律小姐寄来的东西,他们应该已经找到合适的地方落了脚,待齐国那边的风声彻底松了,林林应该会带着斛律小姐回来,到时候,我们便可以一家团聚。”
“逆子!逆子!”庄琼生难掩面上的怒气,连长髯都有些失了控,“这一趟让他出去,主要是为了去帮帮你和岚臣,顺便让他再多历练历练,长长见识。哪知道这小子不仅没帮上忙,反而将心思用在了本不该他用的谈情说爱上,与那齐太后家扯上关系不说,还要连累你这个姐姐为了他私奔而委身于那齐国权相。逆子……逆子……”
平日里,庄琼生虽然是庄家的大家长,可因为他为人宽和以理为先,家中也并不是他的“一言堂”,无论是廖氏还是他们姐弟三人,都可以为不同的事据理力争。
可是如今,庄令鸿犯下的错却是显而易见,于国于家都有害无益,庄琼生的一番指责,其余几人皆不敢出声反驳。
“平日里,林林这个小子知书达理又严于律己,在这样关键的时候却……我看,他也不必回来了,”庄琼生板着脸,继续说道,“他既做出这样离经叛道之事,也不再是我大周子民,更不配为我庄氏子弟。你们听着,就算他庄令鸿回来了,不管他怎么巧舌如簧,这个家的大门,永远都不会再为他打开。还有你,枝枝,”
庄琼生正准备反过来教育长女,却被廖氏抢白
——“老爷,林林文质彬彬,又带着一个从草原上来的贵族小姐,他们二人流落在外,盘缠用尽后,会如何?”廖氏语调推搡,一面说,还一面叹了口气:
“我倒不担心林林,反正他从小也跟着老爷外出过几次,虽然不是什么钢筋铁骨,但风餐露宿他也忍得。我只是可怜那斛律小姐,堂堂高门贵女,因为一心爱慕咱们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抛家弃婚也要与他私奔,若是跟着林林连饭都吃不饱……说到底,还是咱们的林林对不住她。”
“哼,”庄琼生不为所动,手上紧握的拳头始终没有松开:
“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斛律小姐这种出身显赫的大家闺秀,自然更没有机会与林林结为夫妇。林林从小遍习孔孟之道,自然知晓克己复礼之德,怎么会去了长安,便如此克制不住?”
“说起来,我当年家境也好过老爷数倍,”廖氏摸着长女的秀发,面上是难得的幸福之色,“若不是老爷连续数日到我阿爹家中拜访,又千方百计借看病疗养之名讨好我阿爹,暴露了自己的心思,恐怕今日,也没有你我在这为了这几个儿女操劳之事了。”
庄琼生与廖氏是少年夫妻,一路相伴二十载,虽磕磕绊绊可仍然恩爱如初。此时廖氏提起二人婚前之事,庄琼生自知理亏,轻哼一声,转头收起了自己的指责之语。
一旁一直不说话的桃桃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盯着同样眼角带笑的庄令涵的脸,道:“姐姐,那斛律小姐长相如何?妹妹实在想象不出,以哥哥那平时古板守旧的样子,也会为了美人私奔。”
“桃桃!”庄令涵正欲回答,却被廖氏抢了先,“阿娘虽然帮着你哥哥说话,但并不代表我赞同你哥哥的所作所为。如今你的哥哥姐姐算是将齐国那边的人得罪殆尽,若有一天发生了重大变故,阿娘恐怕……”
庄令涵的心,也跟着沉了下来。
从小到大,在为人和医术上,她由里到外都几乎受着庄琼生不可磨灭的影响;廖氏是个慈母,绝大多数时候都在悉心照顾他们一家的饮食起居,对于许多大事虽然也有自己的主意,但鲜少真正发声。
今日,廖氏先是出言替林林在庄琼生的指责下先给了辩护,然后又一语道破了他们一家貌似团圆平和但实际暗藏的危机的现状。
母亲的智慧,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多。
想到这里,庄令涵忍不住抬头看着父亲,眨了眨眼睛,问道:“阿爹这几日,可曾听说了齐国那边,是否有重大的变故?”
为了保住家人,她向陈定霁下毒一事,她隐去了没有提。
算算日子,若是晴方真的没有为了自保将她留给她的解药拿出,那陈定霁即使命再硬,也应该一命呜呼了。
可庄琼生的回答却让她失望:“齐廷那边风平浪静,也许是长安封锁了消息,又也许,也确实没什么变故。”
庄令涵扯了扯嘴角,道:“阿娘说得不无道理,女儿思前想后,要是还与出嫁之前一样住在家里,始终有遗漏风声的危险。”
齐周两国之间并未封锁边境,若是有齐人来邺城刺探情报,发现她这个已死之人好端端活着,以陈定霁的能力和手段,自己想要逃离的初衷不仅没达成,反而还会再次连累家人。
“枝枝,你有何打算?”庄琼生始终拧着眉。
“女儿既不能长住家中,自然也不能再回夏府,”庄令涵想起了一直被自己装在怀中的那枚玉佩,“阿爹阿娘不必担忧,女儿自有去处。”
之后的几日,庄令涵一直在家中静养,那些她因为假孕、下毒、避水等等目的而被迫服下药对身体造成的伤害,也慢慢调理了过来。
就连廖氏都说,她刚回来时,瘦得近乎脱了相,在庄琼生和廖氏的悉心照料下,渐渐恢复了本来的面容。
在家千日好。
但,她必须要走,这样即使真的不小心暴露了行踪,也不至于连累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