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的心里一直有火,从来没觉得冷。
他稍稍前倾,抓了她的小手,将她拉到了他的怀里。他俯下身细细看着她,她的长眉乌鬓比起从前更美了三分,檀色的红唇包裹着贝齿和丁香,浅浅地娇。喘,虽说是埋怨,可分明是带着喜悦的:
“夫君,拉得妾这么着急,小心伤着妾腹中的孩子。”
陈定霁的呼吸凝住了,心下的烈火反复灼烧,快要冲出他的颅顶。
他总爱在二人欢。好时迫她唤他“夫君”,她每每十分抗拒,到后来,还是不得不乖乖顺顺地从了他。
他最喜欢这个称谓,因为他是这个世上,她唯一可以这么唤的人。
而,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这般唤他。
面前的矮几上摆了一些酒,还没饮,他却已经醉了。
若不是……念着她此时怀有身孕,他很想在这难得的花好人好之时,再与她共赴一次巫山。
那是他从前在梦里,如今在手边,都永远忘不掉的销魂滋味。
庄令涵软软地靠在他怀里,微微笑了笑,看他结实的胸膛剧烈起伏,看他想说话又不想打破此时静谧和谐的薄唇,支起了身子,主动吻了上去。
水面上江潮翻涌,船中央也俱是情潮翻涌。
他伸手便把她扣住,一口一口吃掉她的红唇上所有檀色的口脂。
“夫君,”她终于被他放开,得以细细地喘息,良久之后她伸出小手,想要蒙上他的眼,“妾为夫君准备了生辰的贺礼,但夫君这样看着妾,妾会羞涩难当,便不能如妾预想的那般,给夫君惊喜了……”
他不需要她的惊喜,他突然只想这一刻的时光停驻。
“无妨,”他笑了笑,捉住她的手,一下一下地啄吻,“枝枝难得有心,我若不答应,似乎也浪费了枝枝的一番心血。”
她从他怀里慢慢地起身,在他闭上星眸的时候,缓缓移步向了刚刚半开的窗牗。
此时画舫已经行到了渭水中央,水流湍急,根本就无从呼救。
“夫君,妾从小长在邺城,身娇体弱,也不通水性。”她开了口,声音如三月的黄鹂一般轻盈,“今日有幸,能坐上这从前不敢想的华贵的画舫,能见到这漫山的春花,都是妾留在夫君的身边,才能看到的风景。妾很感激,感激夫君让妾能有这个机会,将这微不足道的生辰贺礼,以这样隆重的方式送给夫君。其实,与其说是妾送礼给夫君,不如说,是夫君在送礼给妾。”
陈定霁笑了笑,双目紧闭的他,此时的面上,竟然有了平日里她从未见过的仁慈,“所以枝枝,你到底为我准备了什么?”
“妾与夫君相识日久,但从来都没有告诉过夫君,其实妾的生辰,就在明日。”她的声音陡然变了,变得带了一丝诡异的凄厉,他睁开眼,却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除下了那张金面具。
她的芙蓉面如同莹玉一般完好,脸颊如月色一般轻滢动人,他不得不怔住了,仿佛从前的那个可怖的伤痕,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陈定霁,再见了。”
她笑容没了温婉,却多了一分释然与决绝。
他沉浸在眼前的错愕里,而她已经转身便从窗牗翻出,迅雷不及掩耳,跳入了他们正急速行进的湍流之中。
“噗通”一声,刚刚还说要送他生辰贺礼的女人,刚刚还口口声声唤他“夫君”的女人,转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被她扔下的金面具还静静地躺在地上,空洞的眼眶盯着他,仿佛在嘲笑他的无知和傲慢。
“枝枝!——”待他终于反应过来、船上的几名亲卫纷纷跳入水中时,他扶着她最后消失的窗牗,身上心上,第一次同时猛烈地颤抖了起来。
他的心空了一块。
然后那空了的地方,却蓦地转为了剧痛,他捂住胸口,眼前却生了几分的迷蒙。
这……就是她提前了许久想好,要送他的生辰贺礼?
她宁愿跳入这滚滚的渭水之中,宁愿死,都不愿意留在他身边?
她眼下还怀着他们二人的骨肉,她连孩子的性命都可以不要了?
而陈定霁看着越来越急的流水,想到她先前的种种,手上捂住的地方猛地一抽,他口中一甜,一口鲜血,直直地吐在了她消失的位置
——那里不是她真正消失的位置。
刻舟求剑,竭泽而渔。
犹豫了刹那,他还是没有像其他亲卫那样跳入水中找她。
因为,他根本不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