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不光是石泰勃这么想,就连他偶尔在绮香楼里也碰见的京兆尹霍大人,也不时露出对陈定霖的鄙夷。
霍府尹可是陈定霖未来的四妹夫,连霍府尹都瞧不上陈定霖的为人,他石泰勃瞧不上,也完全是在情理之中。
所以,当町儿找到他,让他帮助陈定霖的未婚妻斛律小姐出逃时,他才毫不犹豫地应下了。
虽然另一个要他护送出城的人,是当日一并为难他的庄氏的弟弟,但他不在乎,他一想到陈定霖一番心机因为他的介入而统统化为了泡影,他的心里就无比畅快。
送走斛律云绰和庄令鸿出逃后的这两日里,他花酒喝得有点多,穿着一身便服入宫,也丝毫不觉得自己失礼。
到了长秋宫,见到斛律太后和跪在地上的町儿,他自然是知晓这次入宫所为何事的。
身后的宫人关上了宫殿大门,空旷的殿内,竟然只剩斛律太后、町儿和石泰勃三人,伴随着关门的声音,斛律太后的话语也随之响起:
“你们偷运云绰出宫,依律当斩。”
石泰勃和町儿俱是垂首,咬紧牙关,并未反驳。
“不过,宋国公替你们求了情,说此事事关重大,不应在此时大肆杀戮。”斛律太后甚至笑了笑,难以辨出其中的情绪,“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本宫的侄女就这么被你们瞒天过海地送走了,本宫思前想后,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想到陈定霁今日对她的种种羞辱,她不自觉抖了起来。
她可以完完全全遵照他的指示放过所有牵涉其中的人,但她也可以不听,她不信她多杀一个人,陈定霁便能真的如他所说那般,血洗长秋宫吗?
她抬起了刚被包扎好的右手,看了一眼脚底刚刚陈定霁扔过来以示警告的短刀,咬牙拔了起来,再同样扔到了地上跪着的二人面前,尖着嗓子道:“今天,你们二人之中,只能有一个人活着走出这长秋宫的宫门。”
变脸来得突然,又是如此地合情合理。
町儿看着地上的短刀,心中蓦地一下抽紧:
她想起了在金河郡的乱葬岗那晚,身边和鼻间永远挥之不去的腐败气息,残月之下一张张熟悉但已浮现尸斑的面容,还有她艰难爬行的每一步,都在将自己重新拉回生的故地。
此刻,她旁边这个人,不仅仅是她的救命恩人,也同样是在她再次面临生死关头时,与她争抢这唯一生的机会的敌人。
他此时一身酒气,显然,昨晚又去绮香楼喝花酒了。
从前的许多坚强和释然,都是她做给庄令涵看的,石泰勃在她以身相许之前,从没有提过他与从珠的那些过往。
世间的感情许多都如此,互相提防,互相利用。
她对他有情,但她更想好好活着。
在石泰勃反应过来之前,町儿已经眼疾手快,抄起她面前的短刀,迅速捅入了石泰勃的胸膛。
刀入人肉有一些阻滞,她害怕他的反抗,便用力转动了刀柄。
有鲜血喷出,溅在了她忠奸不明的面上。
幸好他今日穿的便服,也幸好他今日才喝了花酒,脑子都不太灵光。
“町儿……你……你……”在彻底倒地之前,石泰勃都没有想到,这个曾经与他你侬我侬的小小宫女,竟然能有这样大的力气和魄力。
而目睹了这一切的斛律太后,也缓缓收起了面上流露的些微惊讶和得意之色,摆手让町儿出去,找小太监过来,收拾面前的烂摊子。
町儿说这石泰勃是她的情郎,可一转身,为了活着,还是毫不犹豫地将那利刃插入了情郎的胸膛;陈定霁说云绰是与她中意之人私奔,她自己虽然愠怒,可心中也莫名升起了一丝快慰,云绰活成了她与族中许多姐妹都想要的样子,她们都该为她欣慰……
情爱究竟是什么,看不见也摸不着。
入宫之前,她一心便只有争宠,先帝独孤路明年长她十几岁,虽然也是天下难得的勇武男儿,可英雄迟暮,即使再宠爱她,他也有后宫佳丽三千,也会去别的宫娥那里。
她有着独一无二的运气,生下了先帝唯一的儿子,又破釜沉舟选择先与权臣陈定霁结盟,做局害死了先帝元后宇文氏,独霸外戚势力。
如今她虽然是凤仪万千的一国之母,偶尔也会想,若是当初没有听从父亲的安排入了这齐宫做皇帝的女人,现在会是如何。
是琴瑟和睦,还是相看两相厌?
斛律太后想着那个以太监身份入宫、时时能满足她肉。体淫。欲的年青男子,眼角赤红的泪痣颜色又深了几分,她也不自觉又一次陷入了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