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她和他在商量要紧的正事,他竟然会拿如此私密之事作为与她的赌注,庄令涵的胸中一阵憋闷,原本舒张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蜷了起来。
她之所以要弄假孕这一出,自然还有一个原因,是她实在有些吃不消他在床笫之间的生龙活虎。
有时,她精力尚可,便可以任他胡闹,在哪里、怎么样都咬牙忍了,反正到最后她也是昏昏沉沉;但有时她白日里做那荷包或是练习书道实在是累了,他却还是要缠着她迫着她,活龙鲜健的模样永远不知疲倦,她便只能低低软软地求他快些,他有时会听,有时却也置之不理,反反复复将她折腾到彻底晕过去,她之后再醒来,便早已是日上三竿。
她虽然体寒,不经长期的精心调理很难受孕,却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怀孕的风险。既然假孕能一举多得,她自然是愿意乐见其成的。
“君侯,”庄令涵咬了咬嘴唇,话语也不知不觉颤抖了几分,“用这样的事来打赌,恐怕……”
“是夫人你,要求我的。”他沉声,刻意加重了“求”这个字。
“嗯,”她只能点了点头,又转身为他拿了官帽,递到他面前,“妾信采兰,也请君侯届时,不要食言。”
陈定霁勾了勾唇角,戴好官帽后,多看了她一眼,转身便要出门。
可她却跟在了他的身后,被他听见了脚步声,转头,看了她一眼。
“君侯入宫办大事,妾送送君侯。”她垂首低语,一副恭顺勤谨的模样。
即使她再气恼他在床笫之事上的不知节制,眼下最要紧的,也依旧是摆平斛律云绰逃婚之后引发的可能的祸事。
她必须要讨好他。
尽管她已经对此无比厌烦。
陈定霁却没有多一句言语,只兀自向前,脚步却似乎慢了一些。
两人一路沉默着走到东苑门口,东苑之中的众多婢仆第一次见庄令涵送君侯出门,私下里互相看了看,都有些错愕。
“就送到这里吧。”陈定霁停了下来,转身对还在踌躇犹豫的庄令涵说道,“寒冬腊月,你的身子要紧。”
天寒地冻,他说话的时候,口中还盈着一团一团雾化的白气。
而一旁的张百却是另一种心惊:自己伺候君侯也有七八年了,从未听到过他的语气如此温柔。
陈定霁语毕,还特意伸手拂过她尚算平坦的小腹,尽管她的身份在这国公府上是众人心照不宣的秘密,可这些时日以来,他绝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她如此亲密。
她出门太过匆忙,没来得及披上斗篷。也不知是寒风太盛,还是陈定霁的表现令她心惊,庄令涵抖了一抖,正要开口回话,却听见不远处一个清清泠泠的女声,伴随着脚步,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
“文光表哥,可是要入宫参加文泽表哥的婚仪?”
庄令涵不自觉抬起了目光,那说话的少女已然到了他们身前。一看她的眉眼,再加上那句“文光表哥”,此女定是淳于氏的内侄女、陈定霁兄妹的姑表妹淳于冰娥了。
晴方曾经向她提到过,淳于氏曾有意将淳于冰娥许配给陈定霁,既是亲上加亲,也好借陈定霁的权势挽回早已没落的淳于一族,可惜只略微提过一下,便被陈定霁严词拒绝。
陈定雯则待淳于冰娥极好,好到与亲姐妹无异。淳于冰娥从小便常来国公府姑母身边,也不知是耳濡目染还是春心萌动,她钟情于陈定霁,又被陈定雯这个口无遮拦的姐妹四处宣扬、帮她造势,奈何陈定霁从来都不近女色,推拒的亲事没有上百也有数十,待淳于冰娥,也远远不如待陈定霏那般耐心。
眼前的淳于冰娥身披蜜合色织金璎珞纹披风,向陈定霁福身时,又堪堪露出其中的海棠红妆花缎上衫和茜色的花鸟马面,头上精心梳理的朝云近香髻上簪着一只镶了雪白珍珠的鎏金偏凤,配上赤金缠珍珠坠子,便更显得她乖巧可人。
“阿莹妹妹这么早便来了。”陈定霁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已经回房取了庄令涵斗篷来的晴方,顺手便接过,自然而然地为庄令涵披上,“也是,母亲料理今晚的婚仪实在繁忙,你来了,也正好可以陪陪她,辛苦了。”
淳于冰娥的眉间生了一颗朱红的美人痣,在这一身红色装扮的映衬之下,也多了几分娇媚的神采。陈定霁的动作落在她的眼里,教养良好的她并未多余一个细微的表情,只是又一福身,道:“为姑母分忧,是阿莹的分内之事,文光表哥无须客气。”
然后,她将脸转向了面露愁色的庄令涵,轻轻一笑道,“想必这位,便是文光表哥请来的府医庄姐姐,之前与姐姐有幸在街头有过一面之缘,不知姐姐,还记得阿莹吗?”
淳于冰娥的这颗美人痣,让庄令涵莫名地想起了远在齐宫之中的斛律太后,斛律太后的眼角,也有一颗泪痣。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并不想纠缠于这无用的寒暄,勉强扯了扯嘴角,回道:“阿莹妹妹仙姿神貌,妾过目难忘。”
“宫中礼仪繁复,今日是三郎的大事,不可误了时辰。”陈定霁不耐地打断了二人心照不宣的虚与委蛇,抬步走前,还转身对庄令涵说了一句,“一定要等我回来。”
万勿轻举妄动。
庄令涵心下了然,耳边又想起了女声:
“文光表哥!”是淳于冰娥有些不顾仪态地叫住了陈定霁,“有个不情之请,阿莹,阿莹想要求文光表哥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