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庄令涵还沉浸在半梦半醒之中,才刚动了一下,背上却传来了痛意,“云绰要见我?”
“是一大早来的人,现在宫中接女君的马车已经在国公府外候了许久了。奴婢原本应当早早叫女君起床,”晴方的嗓音清亮,与她的含糊行程了格外鲜明的对比,“但君侯说了女君身子不适,对待宫中来的人,也不必过于卑躬屈膝,让他们多等一会儿也无妨。”
庄令涵想了片刻,被晴方拉着坐了起来,吃罢了早餐,又重新好好梳妆打扮了一番,才齐齐整整地上了从齐宫中派来的马车。
既然终于能见到斛律云绰,她自然不能蓬头垢面。
齐宫位于长安城中北,从城西的宋国公府过去,需要花费不少时间。
顺利从宫城外进门之后,过了内宫城门,便只能下车步行。幸而庄令涵背上的伤口并不会被这直立行走所牵扯,她一路走马观花,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齐宫的红墙碧瓦。
上一世,她身为萧毅的太子妃,在与萧毅大婚后的第二日,便跟随萧毅入宫拜见了周帝萧元弘与周后徐氏。那时她才刚刚领教了萧毅的虐待,又因为庄琼生的缘故,在帝后面前仍然有些怯懦,对周宫之内的种种,均只能匆匆一瞥。
周齐两国建国年份相差无几,但周宫相对破败,又因周廷国库空虚更无余钱修葺;而齐宫则大气辉煌许多,许多建筑装饰颇新,似乎是这几年新盖的。
听说,齐室上一任皇帝宣帝独孤路明雄才大略,用了不到十几年便扭转了齐周之间的强弱局势。齐国上下国库充盈,百姓安乐富足,从庄令涵到齐国这数个月来的所见所闻,此话不虚。
今日这齐宫一瞥,便也可见一斑。
她曾经浅薄地认为宋国公府的奢华比周宫过之而无不及,眼下对比齐宫的雕梁画栋美轮美奂,终究还是差了不少。
出人意表的是,斛律云绰并未与斛律太后同居于长秋宫,而是独居惠宁殿内,距离小皇帝独孤衍的建章宫,更是相距甚远。
有了上次擅自出逃的经历,斛律云绰自从随斛律太后回宫之后,便被彻底关住了,能活动的范围仅仅在这惠宁殿内。她眼下就算是想要去长秋宫与姑母闲谈说话,也需要再三请示,才能踏出惠宁殿的大门。
过不了多少时日,她便要正式嫁给陈定霖了。原本她无奈答应婚事,既是对斛律家族女儿使命的认同和妥协,也是想着与令涵姐姐同在宋国公府,能时常作伴。
但不曾想,姑母为了能让自己风光出嫁,竟然给陈定霖封了个伯爵,伯爵也就罢了,她反正也并不熟识这些汉地的王公贵族们的等级品阶。但只是因为陈定霖这个伯爵爵位,婚后她便只能住在他那个还未修好的伯爵府,并不能入预料那般日日与令涵姐姐相见。
若是这样,她和她长姐斛律云绘,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她今日任性一回,终于开口,把自己忍了许久想要见令涵姐姐的心放纵了,哭着闹着要令涵姐姐入宫来和她说话。自己被关在这惠宁殿中一个多月,都快要憋坏了!
庄令涵一入她所居的正殿,尚未行礼,斛律云绰便和从前一样扑进了她的怀里,可是斛律云绰并不知道她背上的伤口,只这一个动作,便让她痛叫出声。
“姐姐怎么了?”斛律云绰赶忙起身,一脸关切地看着她,“我看姐姐面色红润,到底哪里有问题?”
庄令涵摇了摇头,不想刚见面便说起昨夜的惊心动魄,轻轻抚着斛律云绰的小脸,道:“姐姐没什么大碍,不如咱们先进一步说话?”
斛律云绰身边的贴身宫女,除了她从银州带来的两名小丫鬟外,就是国公府上拨给她的采兰了。但已经贵为斛律太后身边首席大宫女的町儿却时常过来探望,今日正好也在,便与采兰一并给两姐妹留出了单独叙话的地方。
庄令涵因为背上的伤,只能斜斜靠在小厅的软榻之上,斛律云绰见她神色如常,便也并不着急关切,而是从另一个话头说起。
“那陈公的四妹,除了被掌嘴之外,可还有受到什么别的惩罚?”斛律云绰嫉恶如仇,整个国公府里她最不待见的,自然就是见第一面时便与她呛声的陈定雯。
“宋国公把她关了禁闭,直到她出嫁前,都不能再踏出卧房半步。”庄令涵浅浅一笑,“其实姐姐我也不知为何,这陈家四姑娘总是针对我,三番四次挑衅……不过说起来,这国公府内看我不顺眼的,也不止她一人。”
斛律云绰并未接话,只动了动她小鹿一般的眼睛,又踌躇片刻,才小声道:“姐姐在国公府内有陈公的庇佑,不知……”
“不知林林如何了?”她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事。
“自从那日我与……我与陈定霖在长安的街市上与他偶遇之后,我便再也没有机会见他。也不知道,他在这国公府内过得如何,我……我很想见他。”
一贯大方活泼、率直坦诚的斛律云绰突然期期艾艾,忽闪忽闪的大眼中似乎还蒙了一层水雾,庄令涵见她这样,心中突然一紧,冲口而出:
“云绰,实话告诉姐姐,你是不是喜欢林林?”
斛律云绰猛然抬头,被说中了心事一般脸上红了一半,继而嗫嚅良久,才下定一般,握住了庄令涵温热的双手:“我知道我不该喜欢他,可是……可是我也无法控制我自己,既然姐姐已经看出来了,我便没有再隐瞒下去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