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抓紧了手下的被衾,心下蓦地一沉。
“你是不是偷偷辱骂过我?”陈定霁见她转了过来,冷声问道。
辱骂?
她的脑中闪过了无数个场面,她何止辱骂过他,她有无数次都想杀了他。
可是他为何这样问?
“妾……”她嗫嚅着,她略微掌握了他的一点脾性,除非她想立即死去,否则也不会愚蠢到当面辱骂他。
偷偷辱骂,那便太多了,可是那些,又怎么可能传到他的耳朵里?
“你说,我是薄情寡性的畜生。”他缓缓靠近,盯着她还未完全从云销雨霁之中褪去的潮红的小脸,“说我夺了你,又护不住你,除了发泄兽。欲之外,什么也做不到?”
他的眉眼笼上了一层令她陡然生寒的阴鸷,刚刚还和她软玉温存,眼下却立刻换了一副颜色。
她不敢眨眼,仔细回忆他口中的话,她自恃记忆超群,却似乎并没有在任何人面前说过这样的
——若是她没有记错,那是她上一世被窒息而死之前,黄媪“大发慈悲”,问她有没有什么话带给他时,她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的咒骂。
可是她眼下却不敢动作,更不敢表露出自己已经知晓了他所说的那些到底来自何处,她的红唇动了动,又听见他说了下一句:
“你说我不算七尺男儿,更不配做这大齐的宰辅,你庄令涵因我而死,就算是化作厉鬼,也……”
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他又靠了过来,寒光四溅的瞳孔与她的近在咫尺,她退无可退,只能颤抖着声音,将那些词不成词、句不成句,吞吞吐吐了出来:
“妾不敢,妾不敢这样辱骂君侯!何况妾还好端端地活着,又怎么会,会因为君侯而死呢?”
陈定霁的眉头紧锁,并未因她的辩解而有所松动。
他到底要她怎样的解释,难道她将自己莫名重生之事如实托出,他便能放过她吗?
上一世里,她因为自己的软弱和心存的侥幸,稀里糊涂地便被命运裹挟着丢了性命,她除了生命尽头的无能狂怒外,根本无力改变什么。
可是上苍给了她这样重来的机会,她却还是被迫越陷越深,多连累了许多人,依然没有护住她想要护住的。
她活过了上一世生命的终点,亦步亦趋地走到今日,却也随时可能因为一着不慎,再次被那个幕后的黑手卷入无底的深渊。
这些,她都不能讲,因为上一世的肇始,是她主动要向他“献身”的。
“可是我明明白白听到的,就是夫人的声音。”他的上下嘴唇相碰,便彻底断了她无端的念想。
“君侯日理万机,或许是过于操劳,才会听见这些根本不存在的声音。”她灵机一动,想起了说辞,手上也不闲着,握了他撑在她身前的腕子,就地把起脉来。
她想起他前几日与她在北苑的厢房中时,提起的入梦一事。
那时她以为他信口胡诌,今日看来,确信不是假的。
他梦见什么了?是与她前世之事吗?
可是前世里的他们,除了相识第一日在驿馆中的那场接风宴,剩下的所有交集,都在他为她准备的别院之中。
他会梦见什么,她不需要细想,便已经又红了小脸,幸好她还半埋在床榻上,他应当看不真切。
“庄神医,我可确有什么病?”陈定霁的这一个问句倒是如常。
庄令涵的脑中飞速闪过许多对策:
她可以蒙他,给他编一些他听不明白的病出来,将那些只有他一人听到的言语统统归咎于幻觉;她甚至可以开一些损他身体的药方出来,
只是,这动作实在太大,她面对此事的反应又太不寻常,他只需要另请一位医生,便可以迅速戳穿她的谎言。
“妾曾经劝告过君侯,为身体着想,房。事理应节制。”她想了想,还是不敢冒任何风险,便起了另一套说辞,“君侯今日又……听见那些话,恐怕与此不无关系。”
陈定霁的眉头稍舒,眼中的怀疑之色却并未减褪,庄令涵索性直起了身子,娇娇柔柔地靠在了他紧绷的胸膛。
他没有穿中衣,这个卧房里一直没再燃起炭火,他却丝毫没有寒冷的意思。
“当真?”陈定霁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