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天遂人愿,如今已经过世的老爷终于把二少爷平安带了回来,这孩子虽然比小的时候更加沉默,也对国公府上所有的人都刻意保持着距离,可他对自己这个乳母,总有一分莫名的亲近。
这孩子回来之后不久,便学着他父亲的样子自请上了战场,秦媪次次与他分离的日子长久,他每次回来,却永远不忘关怀她。
这也正是她能在老爷陈沛殉国之后,逐渐取代黄媪成为国公府内大管家的重要原因吧。
陈定霁争气,她作为乳母当然以他为傲,她不会像他亲生母亲淳于氏那样偏心,守着这么好的儿子,还要吹毛求疵。
所以,她一向以陈定霁的喜恶为喜恶;陈定霁爱重庄令涵,她自然也会像待真正的女君那样待她。
陈定雯被淳于氏宠坏了,三番四次挑衅庄氏,前两次陈定霁都忍了,只是小惩大诫,这一次闹得这么大,陈定雯即使已经被淳于氏责罚过了,也根本不可能逃得过陈定霁的。
果然,她听到了陈定霁的冷声吩咐:“今日庄氏受的是什么责罚?”
“家法,木板掌嘴,左右各十下。”秦媪如实回道。
听到这里的陈定雯陡然站直了,稍稍后退了一步,瞪着还残留了假惺惺泪痕的双眼,半张着嘴,完全不顾大家小姐的仪态:
“不不不,二哥,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你听听你自己说出口的是什么话?”陈定霁转头,终于对这个妹妹怒目斜视,眼角里有火,只是被他生生压了下来。
“就算,就算只是我的猜测,”陈定雯梗了梗脖子,努力为自己辩解,“那庄氏不顾男女大防,也是,也是事实。二哥你凭什么罚我?”
“庄氏是何人?赵太医又是何人?”陈定霁的喉结动了动,“你满脑子都是些什么龌龊腌臜,是不是三郎怕你平日里无趣,给你看了太多不入流的话本子?”
陈定雯脸红了一红,死死咬着牙没说话。
“你若是和三郎一样不爱读书便罢了,做女红,下棋、弹琴,哪一样不比你看那些话本子高雅文静?”陈定霁皱紧了眉头,舒了口气,“罢了,反正你也快出嫁,母亲和三郎对你的溺爱放纵,已经不可挽回。秦妈妈,取木板来,你亲自掌嘴。”
“奴婢知道了。”
不出片刻,秦媪的木板已经取了来,她稍稍站在陈定雯身前,仅仅是目光如炬地看着陈定雯,陈定雯便已经失了最后那点为自己辩驳的勇气。
在这个家里,陈定雯最怕两个人,一个是二哥陈定霁,另一个就是二哥的乳母秦媪。
“四姑娘,今日庄氏是跪着受罚的。”秦媪冷冷说道。
陈定雯咬了咬牙,长出了一口气,终于还是面向大案前冷眼旁观的陈定霁,曲膝跪了下去。
“君侯,掌多少下?”秦媪问道。
“庄氏被她诬陷掌了十下,她诬陷别人,自然要翻倍。”陈定霁面无表情。
“二哥,二十下,我以后,还怎么见人?”陈定雯慌了神,想膝行上前抱住陈定霁的腿,却又觉得实在丢脸,忍了忍,眼泪却是自然而然地掉了下来。
“你本来也不需要再见人了。”陈定霁并不理会,“妈妈,开始吧。”
木板虽然不如磐石坚硬,可打在肉上,却是钻心刺骨地疼。
陈定雯紧紧闭着口,即使发觉了鲜血流出,也绝不多动弹一下。
泪水和血混杂着,有一些沿着她的下巴,滴到了书房青石铺就的地板上,那是她无比耻辱的痕迹,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陈定霖就是在这时带着斛律云绰闯进来的。
“二哥!”非请勿入,陈定霖进门便直直扑向了妹妹。
秦媪见状,停了下来,等待陈定霁新的指示。
斛律云绰跟在陈定霖身后,一眼便瞧见了陈定雯那高高肿起的两边嘴角。
她原本,是并不想跟着陈定霖,到这陈定霁的东苑里来的,一心只想关心令涵姐姐的伤势。但当她知道今日又死性不改、向令涵姐姐发难的陈定雯此刻正在陈定霁这里被罚时,本来压抑了整整一日的烦闷心情,突然便如同拨云见日一般开朗了起来。
她要亲眼看看这个三番五次欺负令涵姐姐的人,到底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这样,才能抵消今日陈定霖对她的亲昵,给她带来的无数次反感与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