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浴房虽然无比宽大,但此时已经入了冬,浴池中的热气集聚,庄令涵只短短呆了这片刻,头上身上,却已然沁出了一层薄汗。
陈定霁背对着她,双臂抬起,似是在等待她为他宽衣解带。
“妾只是君侯的医生,不是君侯的奴婢,”她哽咽了一声,“君侯若要沐浴,妾出去为君侯唤秦媪便是。”
“我已将夏谦按照夫人的请求入殓归葬了,夫人,你准备怎么谢我?”他不疾不徐,只缓缓说了一句。
他总是能想到理由留住她。
庄令涵吸了一口气,终于还是挪了脚步,绕到他身前,为他解下腰带上坠着的佩环,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一旁的木架上。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他攥了她正在解他腰带的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抬起头,他的眼里有火,正在隐隐燃烧。
庄令涵的心口莫名慌了一下,但她不得不问出口:“何事?”
“第一次在延州,那晚太守府里,我为你送药,你答应过我,会给我送一个亲手制的荷包。”他的大掌在她颤抖的手背上摩挲。
——是有这么回事,她甚至还心软,真的去找从珠要来了材料,想稍稍敷衍了事。
“妾……妾不记得这件事了。”可她还是下意识想要否认,又垂了首,没有看他。
“撒谎,”他永远能一眼看穿,“你明明记得,你只是不愿,对不对?”
他为什么总要逼她,逼她说出真心话?
“在金河郡时,疫情突发,妾的全部行囊包袱,都被他们为了防治疫病,一并处理了。”她吸了口气,依然没有抬头,“妾给君侯做的那个荷包,也在那时被一并丢了。后来,事情纷至沓来,妾已将此事,忘记了。”
“那就再给我做一个,”他松了她的手,让她得以继续为他除去腰带,“在国公府的日子你有大把的空闲时间,除了担心你的云绰妹妹和林林弟弟,也应该能分一些,给我吧?”
她正强做平静地为他解开长袍腰间的系带,听了此言,又忽觉得他有了一丝卑微的味道。
一定是她的错觉。
“反正晚上你也只能来我这里,没有时间。”拉开了前襟,她又听到他补了一句。
幸而她眼下被这浴房中的热气熏得头脑发热,即使眼中有泪水的痕迹,他也未必能分辨出来。
解前襟另一头的系带时,她想到了那晚两人在木屋,她在意乱情迷时弄丢的、自己送给夏谦却又辗转回到她手上的荷包。
那是夏谦活着时,留给她唯一的物什。
现在,他也非要强行挤进来,如同炫耀她的归属一般。
庄令涵的心又是一沉。
虽然已是初冬,但陈定霁的织金长袍下,也依然只着了一件丝质的中衣。
他是武将出身,自然身强体壮,若是像旁人一样穿得臃肿不堪,恐怕会引来不少背地里的嘲笑。
在解他中衣时,她停了一下,细葱一般莹白的手指凝在系带那处,忽然前后失据。
“怎么不动了?”他却有些不耐,“看过这么多次,难道还不习惯吗?”
多次?她愣了一愣,仔细一想,似乎好像并没有。
他将她从返回邺城的路上强掳回来时,在山洞中歇脚的那晚,他当着她的面脱了上衣,露出了结实遒劲的肌肉,那是她第一次那么认真看他的身体。
在木屋中时,他要她要得急,几乎连中衣都来不及除去,又加上那蜡烛的光线着实昏暗,她沉溺在一波又一波的情浪欲海中,根本来不及看他。
还有上次在夕香院,他也不管不顾地要了她很多次,只是她一直背对着他,在彻底晕过去之前,她甚至连他有没有除下身上的衣衫,都根本不知情。
可他的话也没错。
因为上一世她在做他外室时,也的的确确看了他很多次。他偶尔会抓着她已经累得快要无法动弹的手,去抚他身上起伏的线条,甚至在她因触到不该触之处而紧张地缩回手时,故意按住她不让她动弹。
只是,这些话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多少就有些勉强的味道,他又不记得他们前世之事,怎么会知道她对他的身体,已经尚算熟悉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