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内,亭台叠榭,盘盘囷囷。此时二人正位于从北苑出来至东苑的长长连廊上,这连廊沿着国公府内最高的山坡向上而建,他们脚下有台阶,陈定霁本就比她高大许多,如此,她便更居于他之下了。
“妾愚钝,实在是不明白君侯的意思。”腕子上的痛意未减,又忽然有了令她震撼不已的消息,本就疲惫至极,她根本不想应付他。
他又拽着她的腕子用力扯了扯,她忍不住痛叫出声。
“知道疼了?”他的话中充满了嘲讽,“若是要继续隐瞒我,那日对你的惩罚,还远远不够。”
说起那日,她忍不住抖了抖,她的脸被迫靠近他的衣料,羽纱的袍子和她安于面上的金面具摩擦出了令人不安的声响。
“妾什么都不知道,妾什么都不知道……”她只能慌乱地回答。
她一直都和他在一处,又能与林林或者斛律云绰谋划什么?
眼泪如泉水般汹涌,又顺着面具冰凉地滴落,她根本不想哭,可是他总要逼她。
但陈定霁最喜欢看她这个模样,轻轻勾了勾嘴角,弯下腰,俯身在只到他胸口的女人那颤动的唇上,不着情。欲地落下了浅浅的一吻,然后用粗粝的拇指捻了捻那微红的唇瓣,心满意足地道:
“乖一点,乖一点最好了,他就算是你的弟弟,也休想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
宋国公府东苑的正堂上,斛律云绰来回晃荡着脚步,左看右看,与端坐一旁的庄令鸿相比,一动一静,像是来自两个世界。
斛律云绰百思不得其解,刚刚在门外的那个面容清俊的小厮,首先看到的,竟然是她身旁的林知。
原本,当她发现国公府方向突然来了几个人时,她是想要拉着林知逃跑的,但背后也突然出现了两个高壮男子,既然知道逃脱已经是不可能了,便干脆抖了抖身子,亮明了身份:“我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斛律云绰,你们谁敢动我?”
其他几个壮汉,听到她自报家门,都犹豫了一下,然后稍稍让开了些。
“斛律”二字,在这长安城内,多少还是有些分量。
但是那领头的清俊小厮却并无旁的反应,而是先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了林知两遍,才道:“这位公子,不知在宋国公府外徘徊,所谓何事?”
“我们来找令涵姐姐,”斛律云绰却抢先一步,替他答了话,“就是你们那个君侯身边的女人,庄令涵庄氏。”
随后,他们就被那自称张百的小厮毕恭毕敬地引到了府内。宋国公府比她先前去过的、银州城里所有斛律家的亲眷居住的府邸还要大了不知多少倍,他们跟着那张百左拐右拐,好一会儿,才入了现在的这个厅堂。
知道她的身份,国公府上的众人都不敢怠慢,瓜果小食上了好多盘,全是她从未见过的款式。
吃了几口,却看见林知面色凝重,只端坐一旁,似乎连双眼都没有睁开过。
两厢一对比,斛律云绰渐渐地也没了初始的那份好奇心,撇着嘴陪他坐着,只是耐不住性子,观察那厅堂门口立着的几名同样一语不发的小厮。
原来宋国公府内是这样的死气沉沉,即使有林知陪在一旁,她也觉得无聊至极。幸好自己与这宋国公的婚事应该是不成了,不然让她整日整日地待在这样的地方,她恐怕真的会憋出病来。
“林知,等下就能见到你仰慕的令涵姐姐了,你现在是不是十分紧张?”斛律云绰转了脸,看向还在凝神静气的林知,突然生了逗弄的心思。
林知却只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食不言,寝不语,立必端直,处必廉方。我以卑微之身第一次踏入这国公府内,自然要谨言慎行。既然能做到谨言慎行,又谈何紧张。”
他每每引经据典,她便只有头疼,偏偏他还一副怡然自得的学究模样,她自讨没趣,只能转脸,自言自语道:“等会儿令涵姐姐来了,我又该如何介绍你呢?延州城内的救命恩人?可是我被我姑母下药想要撮合的对象,就是令涵姐姐身边的陈公,我这么讲,他们一定也会十分尴尬吧……”
庄令鸿的额上沁出了浅浅的汗水,他趁着斛律云绰埋头沉思的时候,才偷偷掏出巾帕擦了擦,又做贼一样地放了回去。
她在思考该如何介绍他,他又何尝不是一直在沉思对策呢?
原本的计划中,他是想趁个姐姐方便的机会,才与她相认的。今日与斛律云绰误打误撞进了这宋国公府,那个名叫张百的小厮看他的眼神,却好像已经将他的身份看穿。
他与姐姐令涵长得有五六分相似,一般人都能瞧得出来,也就是斛律云绰天真纯洁,相信了他一次又一次蒙骗她的鬼话。
等下姐姐和那齐相来了,他是要继续装成一个普通良民,只想一睹庄神医的芳容,还是干脆亮明身份,用庄令鸿这个本名正大光明地关心姐姐来长安之后的种种遭遇呢?
若是前者,他很有可能在一番寒暄之后便被赶出去,他只要不开口,姐姐自然也不会与他相认;若是后者,他对姐姐目前的处境一无所知,如果姐姐因为他的身份拖累而受了更大的伤害,他即使再追悔莫及,也无甚他用。
出去了,他必须再寻机会与姐姐说话,但所有人都会把他视作觊觎姐姐美色的登徒子,他可能很难靠近,只能想法子再去找姐夫夏谦;留在姐姐身边,他自然会拼了全力护姐姐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