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不要以此为据,套一套她的话?
“据我所知,延州太守公孙信的夫人是个汉人,又怎么会有一个鲜卑的侄女?”庄令鸿决定出手,先诈一诈她,“姑娘若是真心求我办事,是不是也应该坦诚一些?”
“我……”自己鲜少说谎,却没曾想如此容易就被对方识破,斛律云绰羞红了脸,摸了摸挺翘的鼻头,低头道:“早知道,我就不告诉你我的真名了。”
果然被他猜准,庄令鸿决定继续试探,“姑娘的姑母,可是我大齐太后斛律氏?”
斛律云绰闻言,又抬首看了他一眼,略微点了点头。
“姑娘既然出身显赫,又为何要在深夜独自出来?”庄令鸿顺着她的话道,“姑娘身娇肉贵,若不是遇到了我,以姑娘昨夜的情况,恐怕,后果会不堪设想。”
“因为……”斛律云绰动了动樱唇,陷入了短暂的思考。
她虽然对他颇有信任和好感,但若是直接就将姑母的阴谋、令涵姐姐的遭遇,在这陌生人面前和盘托出,似乎也很是不妥。
“在下姓林,单名一个知字,原是这延州治下洛川县的一名普通读书人。”庄令鸿谨慎,自然随口便给自己编了个像模像样的出身,“本次疫病突发,我们县里有许多百姓也遭了麻烦,幸而有太后娘娘广施恩德,才免了县里的许多生灵涂炭。这一次我来延州城,是专程想来目睹太后娘娘天威,顺便也听说,有一位庄氏的女医者宅心仁厚,我实在好奇,便也想见见她真容。”
“你也听说了庄氏?”斛律云绰眼睛一亮,连声音都跟着雀跃起来,“我就说,令涵姐姐心地善良又医术高明,怎么可能是周国派来的奸细!”
奸细?庄令鸿心中震了一震,心中漾起了不好的预感,便刻意压低了调子,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听说,那庄氏为延州百姓义诊期间,不辞辛苦,还治好了许多疑难杂症……怎么,怎么又会跟奸细扯上关系?”
说起这个,斛律云绰便又燃起了怨气,既然眼前这个叫林知的汉人也仰慕令涵姐姐,她便将昨夜宴饮之上,那封太医和宫女作乱一事草草讲了一遍。
只是,那休书一事,她虽然不是特别明白,却也知道不太光彩,便换了个由头,只说令涵姐姐出身周国之事暴露了。
可是,她刚一说完,那林知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眉头紧锁,她见他面色凝重,忍不住上前,轻轻地扯了扯林知的袖子,轻声说道:“林知,你……你怎么了?”
不料,那林知却突然抓了她向前的手腕,语气里,满是急切:“现在呢?庄氏如何了?”
***
忍着浑身的不适,庄令涵又在那木板床上躺了许久,在闻见了食物的香味后,才终于起身穿衣,出了那木屋。
陈定霁不知从哪里打了一只野兔,正串在烤架上,置于熊熊的火堆上炙烤。火堆上还挂了一口大锅,咕咚咕咚冒着热气,木屋中她闻见的饭香,便是从这里飘出来的。
她吸了吸鼻子,一时竟不知该开口和他说什么。
上一世,她虽为他外室,与他在床笫间亲密无间,但离了情。事,他们却甚少交流旁的事情。
这一世,从相遇起她便与他说了无数事,从萧毅中毒到夏谦的处境,从李季婉的困局到斛律氏的杀手,甚至疫病,甚至处事,甚至于如何看待男女之别。
她始终摸不透他。
这并不因为他对她的阴晴不定,因为他间或的退让或者始终坚持自己认定的规则;而是因为,他偶尔的表现,并不似他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冷酷无情,目中无人。
他是会笑的,但只在和她单独相处时那样笑。
他也是会温柔的,尽管那温柔只是为了向她求。欢时的偶尔情。趣。
庄令涵活了十七个春秋,真正谈得上熟悉了解的男人,也就父亲庄琼生和弟弟庄令鸿二人。
萧毅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她必须要摆脱他,现在也如愿做到了;夏谦身世清白,为人干净纯粹,会为了她的心思,而万无一失地精心护着。
但她如今才惊讶地发现,她对陈定霁的了解,竟然已经超越了夏谦。
是她对他产生了除了痛恨以外的情绪了吗?还是对心中痛恨之人,本来就应当无比了解?
她不可能真正对他动情,她也知道,对于陈定霁这样身份的人来说,他也根本不会对她动情。
他当她是贪香取软的玩物,若是腻了,换下一个便是。
无论上一世他究竟对自己被陷害致死一事知不知情,他没有护好她,都是事实。
她轻轻摇了摇头,想要转身,不再放任自己的胡思乱想,却被他沉闷的声音打断了:
“我真不想带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