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却迎面奔来了一个似着胡服的少女,他躲闪不及,还是被她撞到了半边肩膀。
“姑娘……”庄令鸿刚准备施礼道歉,却看见面前的女子小脸绯红,不似寻常的跑动发热。
而只顾着四顾找人,头脑发昏,没想在外还能撞到行人的斛律云绰揉着被撞疼的额头,开口便忍不住想要出言抱怨。
可当她抬起头,借着月色的清亮的光线,终于看清了自己撞到的那个汉人男子时,她突然有些恍惚
——是自己太过于担心令涵姐姐了吗,为什么面前的这个人,会和她有着那样相似的眉眼?
可斛律云绰还没来得及细细思索,脑中却突然袭来了一片迷雾,一瞬间,她双腿一软,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
顺利逃出太守府后,又不知疲倦地狂奔了一会儿,庄令涵才终于力竭,贴着青砖的墙面,缓缓地歇了下来。
已经接近戌时,天上的残月半露,却很难彻底照亮她眼前的路途。
今晚,她饮酒过量,又突遭变故。这一路的惊险紧张,她头昏脑胀,如今霎时间停了下来,初冬的寒夜侵袭,她便立刻感觉到了冷意。
由下至上,由外至内。
她不得不裹紧了自己,即使今日特意穿了件立领对襟的广袖织锦襦裙,在这初冬的凛冽之下,依然不堪一击。
更要紧的是,清醒下来之后,她如今该去往何处?
原本,她还尚在犹豫,到底是该跟了斛律太后入了这齐宫做一名远离宫外纷扰的太医,还是该继续与陈定霁虚与委蛇,想办法见到夏谦,和他一并逃回邺城。
可如今的变故,她便再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若要想继续光明正大地出现,她只有一条路,一条她只要一想到便心惊胆寒的路:
入了陈定霁帷帐,做他的女人,然后求他庇佑,求他大发慈悲,先放了夏谦。
为什么事情明明有了更好的转机,明明让她看到了一些希望,最后却要如此轻易地,毁灭在她眼前呢?
因为斛律云绰那句鼓励的话,她不顾一切地跑出来了,如今长夜漫漫,她却连一个栖身之所都没有。
到底要她怎样,她才能彻底摆脱这样受制于人的命运呢?
靠坐了良久,她知道这样下去,身子只会越来越麻木,于是只能用手肘强撑着墙壁,缓缓贴着墙面,想要站起来。
可是,在这寂静无人的黑夜里,她为什么听到了一些马蹄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是谁在骑马?谁又会在这入夜的延州城里,明目张胆地骑马?
是斛律太后的人终于出来抓她了吗?
他们知道这延州城内落了钥,她无凭无信,根本就出不了城门了吗?
理智清明,她应该跑的,不然好不容易趁乱出来了,岂不是白费功夫?
可是眼下,她双腿发软,身子也因为寒冷变得愈发迟钝,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黑暗中的那团高大的影子越来越近,听着那哒哒的马蹄声,如隔靴搔痒一般,在她耳畔回荡徘徊。
等她终于看清了来人,眼中却翻涌了湿意,模糊了她所有的视线。
热泪滚烫,是在哀悼她重活一世都不能摆脱的命运,还是感慨她身如浮萍依然从未放弃的顽强?
陈定霁停了下来,端直地跨坐在马上,依然如他过去那般,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月光下,他的面容多了一分真切的冷意。他的眼中有火,好像要随时将她吞没,可他的薄唇似水,仅仅一张一合,便可以将她卷入无尽深渊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