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初疫病开始之时,丹丹原本只是跟着蒋嬷嬷一道,照顾那些病倒了一片的宫女们,并没有什么机会,过去太守府上。
然而后来,太后那边实在是不够人手,丹丹便看准了机会,毛遂自荐了去为君侯服药的机会。
从前,君侯永远眼高于顶,对于太后娘娘和陛下,向来都只是表面客气恭顺。丹丹不是太后娘娘身边的近侍,一直以来,都只能远远地看君侯一眼,想必,君侯也从来不将她们这些小宫女,放在眼里吧。
君侯这一次,实在是病得深沉,完全没有了平日里那副高高在上的倨傲模样。他平静的睡颜和那冷峻的面庞并不相称,偶尔皱着眉头,似乎梦见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君侯年纪轻轻便日理万机,他的事太深奥,她不懂,她只知道他病了,病了就应该喝药。
丹丹先尝试着为他喂了一些汤药,却几乎都没入得他口中。
但,既然靠近了,她的胆子却也大了起来。
放在过去,她不会想到自己有一日,竟然能有机会如此近地瞧着他,能伸手去勾勒他分明的棱角,甚至能用自己的手和自己的脸,去贴近他的。
她壮起胆子,俯身上前,轻轻在他的薄唇上落下一吻。而他却不耐地动了动,她以为他醒了,吓得赶紧回落地上,害怕被他看出她的冒失和僭越。
从前他的威严太盛,他只需要一个动作,她便只能立刻失魂落魄,俯首帖耳地等待他的训斥或无视。
等了好一会儿,见君侯并没有别的动作,丹丹放下心来,却也不再敢如之前那般放肆——所以,她只是隔着衣料摸了摸他宽阔的胸膛,却似乎感受到那下面,被他放了什么东西。
她想了想,还是伸手摸了进去,找了一下,才抽出了一张半大的黄纸,皱巴巴的,还染了许多血迹。
“枝枝……”还未打开,忽然,卧着的君侯又开口低喃,有了上一回的经验,她知道他并没有醒。
他在唤着谁吗?是宋国公陈家的亲人,还是他心里的人?
再低头看去,自己虽然认不得多少字,但那张纸上她隐约分辨的几个字,却让她无端联想起许多事。
此事,她脑子里生了个大胆的想法:也许,带走这件东西,会让她得到更多她想要的。
***
这三天里,庄令涵对身边发生之事几乎无知无识。
她沉浸在终于能放手治病救人难得的满足感中,沉浸在延州百姓的一句句“小庄先生”里,忘了自己现如今还身在敌国,之前是多么地如履薄冰。
虽然周齐两国同出一魏,素来边境争端不断,但两国的百姓无辜,她身为医者,更不可能见死不救。
想通了这些之后,她更是无比坦然自得。
因而,在田嬷嬷通知她,斛律太后会在第二天晚上,太守府中举行一次庆功宴且她甚至作为了主角一员时,她想也没想,便欣然接受。
町儿似乎已经陷入了与石泰勃的纠缠中,她这几日都并未在她身旁出现帮衬,庄令涵思量再三,还是没有将从珠的事情告诉她。
其他人,在忙完义诊之事后,又紧锣密鼓地筹备起庆功晚宴来。她现在不需要再做宫女的活计,自然不需要那么忙碌,闲下来时,整理了这次义诊的脉案和疫病相关的文案,一天时间匆匆,便也很快过去。
思量空白之时,她忽然想起了陈定霁说过要送给自己的礼物,她在脑中拟了无数个可能,却最终不得结果。
他说过会保夏谦的平安,也不知现在的夏谦如何,能不能如他所承诺的那般安然无恙?
不过,延州之后,他们很快便会返回长安了。
她现在的身份微妙,但既然斛律太后对她并没有她想象之中的恶意,那么投靠斛律太后,也许是一个能让她摆脱陈定霁的好去处。
毕竟,她还在无意间知道了斛律太后的床帷秘事,若是作为把柄,也说不定会在适当的时候,为自己争来活命的机会。
斛律太后的那个情郎,会是谁呢?这几天她顾着治病救人,完全将这件事抛在脑后,会是混迹在太监之中的完人,还是陈定霁麾下亲卫营中的一员?
或者……疫病之后,他便已经死去了?
想到从珠,想到町儿,还有那个她根本不想再见的石泰勃,也许正如自己当初劝谏陈定霁时那样,在这幽幽宫墙之下,本就有许多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宫闱秘事。
而斛律云绰也并没有闲着,宴会开始前的申时末,还特意来找了庄令涵。
“今日,姑母似乎和往常不大一样,她把彭总管叫来了好几次,而彭总管每一次来,姑母都要叫我出去,也不知他们到底在商谈些什么。”斛律云绰满是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