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一度有些混乱,庄令涵趁机抬头看了看身边不远站着的崔孝冲,后者冲她挤了挤眼,示意她赶紧退下。
她长舒一口气,眼看斛律太后和田嬷嬷根本没有注意到她,便赶忙起身,匆匆奔回了来时与町儿告别的之处。
可那里只有町儿和自己的行李包袱,却完全不见町儿踪影。
难道町儿也发病了?
庄令涵弯腰将两人的行李垮在肩上,正准备听从蒋嬷嬷的安排与剩下的人一并赶往下一处,却在起身时,忽然一阵头晕目眩。
然后,她也倒在了原地。
***
再次醒来时,庄令涵正合衣躺在了一张硬质的木板床上,怀里还抱着自己和町儿的包袱。
浑身酸痛难忍,胸中沉闷气短,稍一动作,便觉恶心难忍,几欲作呕。
看来,她也得了和其他人同样的病。
她艰难地转脸了看四周,在这个昏暗的房间内,还躺了好几名和她一样的宫女,却个个都还在昏迷。
陈定霁的判断错了,这根本不是什么水土不服,此病来势汹汹,恐怕是古往今来最令人棘手的——疫病。
只是,她强撑着身子绞尽了脑汁,都依旧不能抓住半点这个病的蛛丝马迹。
才刚刚努力想了想,脑中却似在惊涛骇浪中翻腾的一叶孤舟,庄令涵再也难以抑制胸中泛起的一阵恶心,撑着身子转身,便吐在了旁边的木板床下。
今日出发很早,中午大队并未停住,她只和町儿共食了一个薄饼,时隔数个时辰,腹中早已空空如也。眼下吐出的,只有酸涩难闻的胃液,她趴在床板上又干呕了好几下,才脱力,重重地又落了回去。
如此下去,别说是作为病人,就算是身强体健的,一直不吃不喝、无人照拂,也会慢慢死去。
齐宫里的人,就是这样对待他们这样的底层宫人吗?
窗外苍白的天空被枯枝分割成了几片毫无生机的裂帛,她隐约听到有人路过,有人在交谈,甚至有人离她们这里很近,却无人进来开门瞧一眼。
庄令涵不想死,她自恃医术过人,最后却要死在从未见过的疫病上——这何尝不是一种讽刺?
她使了不小力气,才将被自己掷到一边的包袱又掏回了身前。借着昏暗的日光,努力翻看着她和町儿的包袱里,是否有什么可用之物。
幸好,町儿的包袱里还剩了几颗青枣,应该是从长安出发的时候带出来的,今日在路上的时候,町儿还分给了她一颗。
青枣虽然已经有些干瘪,但好歹能填肚,她迅速将其一扫而空,连核都一并嚼烂,生吞入腹。
再摸包袱,就摸到了她给陈定霁绣了一点点的荷包。
当时她思前想后,还是决定答应他的要求,只是荷包的用心程度,比她给夏谦的,大约只有千分之一。
因为,她只准备给他绣一个字:
“呸”。
在她还感慨于自己的巧思、颇有些幸灾乐祸时,原本还混沌不清的脑中,突然如电一般闪过了一个念头:
上一世,她被污蔑毒杀了秦媪时,宋国公府中的两个婆子,曾以陈定霁远行陪斛律太后巡边为由,拒绝了她当面自辩的要求。当时,她谎称自己有孕,又生生多拖了几日,但却因假孕一事被提前发觉,才最终命丧黄泉。
算着日子,也约莫就是这两天了,他们已经到了金河郡。从长安到此地,再如何快马加鞭,一个来回两三日,恐怕时间都是不够的。
再说,这场疫病,并不会因为自己的重生而突然爆发,那么,当时的陈定霁,也一定是身在疫。情之中。
他到底知不知道她毒害秦媪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