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风雨呼啸,雨滴打在深林大小各异的叶片上,敲奏出无数纷繁复杂的乐点。
陈定霁的声音飘来,庄令涵愣了一下。
她不是没有想过二人独处会发生什么,只是陈定霁的命令太过直白,直白到连一丝隐藏的欲。望都没有。
她转过脸,用没有疤痕的半边看着他。他已经脱了软甲,露出里面早已被雨水淋得透湿的玄色劲装。弓弩和配剑都已经被他取下,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见她看他的眼神复杂,陈定霁从鼻子里呼了声气,才状似嘲弄地说道:
“放心,我不会在这里对你如何。这一路到延州、绥州,路途遥远,天气也并不理想,我还要好好保存体力。”
想到前世的他在床笫之间的活龙鲜健、虎虎生威,别说还要再赶两日的路,就是十日,他也丝毫不会感到一丝的疲惫。
大约是见她脸红了,陈定霁勾了勾嘴角,又道:“淋了雨,将身上湿衣除下晾干,免得受凉受潮,感染风寒。你本来就生了风寒,要是再病,恐怕真的要能医不自医了。”
“你怎么知道我之前病了?”原本并不算平缓的心蓦地跳了一下,她抬了抬眼帘,又忘了用敬称。
“在驿馆里,听你的嗓音有些嘶哑,”陈定霁顺手将上衣和中衣一并除去,还脱下了长靴,“我便诈一诈,没想到你离开我才几日,这就又病了?”
“……”她被噎了一下,“就算我真的因此病了,又能如何呢?”
“你离我太近,会把病气过给我。”陈定霁一面说,一面施施然站了起来,解下了紧实的皮质腰带,只着一条亵裤,“没有我护着你,夫人在这大齐,恐怕真的寸步难行。”
庄令涵见他举止轻薄、言语轻佻,便不愿与他过多纠缠。只是掌心处的伤口被雨水浸过之后开始发疼发痒,她努力克制,却依然难耐地在小腿上蹭了蹭。
可是小腿上的外裤湿得紧紧贴住了皮肤,这一蹭,只能使她更加不适。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她的窘迫被他一览无余,他说罢,抻起火堆那里铺着的披风,几步走到她身前。
头上黑色的阴影越来越大,原来是他将披风盖在了她的身上。
“夫人里面什么样子,我又不是没看过。”
她抬头剜了他一眼,却忽然发觉自己从未用这种姿态与他相处过。
他这是转性了?
眼前的陈定霁,长发永远高束,一丝不苟,即使幞头被暴雨淋得湿透了,也并未折损这冠下的青丝威严分毫。左上臂那斛律氏杀手偷袭留下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长长的一道,像蜈蚣一般紧紧扒在他粗壮有力的肌肉上,有一种诡异的鲜活之气。残留的雨水沿着他的鬓角一路流到线条利落的下颌,再滴落锁骨,打了个旋后,缓缓滑过他如同精雕细琢一般劲实的腹部,最后不甘心地在他亵裤带处停下。
和上一世的他并无二致。
她呼吸滞了一滞,但旋即将脑海中蜂拥而至的杂乱念头统统扑灭,他霸道得令她绝望,可无论如何,他现在又确实是在照顾她。
她始终猜不透眼前这个人。
罢了,她着实不想再做病人,只会累人累己。身上的披风尚算厚实,陈定霁将披风交给她后,便转身去了柴火堆处,用宽厚结实的后背对着她,也不知在做什么。
她一点点地将身上贴得紧密的湿衣服脱了下来,最后只剩贴身的抹胸,那是她和磐引每日出发前,都要互相为对方缠得死紧的掩盖之物。
可是今日的雨太大了,抹胸也几乎全湿,裹在身上并不透气,加上缠得太紧,反而闷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东西唯一的好处,便是先前陈定霁在马上作乱时,她并没有真正被他占到多少春色。
待她将抹胸也一圈一圈解下来,他的声音也适时响起:“夫人把湿衣服都扔给我,早点烤干,早点穿上。”
庄令涵只能红着脸依言照做,当她整个人都蜷在他披风里的时候,手掌心处伤口的难耐,便更加容不得她忽略了。
她自恃医术高明,为自己开的方子,确实比那些寻常的烫伤药要厉害有效许多。傍晚她独自给自己换药的时候,发现伤口已经结痂了大半,剩余没结痂的,也早就止了发肿发脓,只剩一些翻白的皮肉。若是没有今日淋的这场雨,恐怕用不了两日,她连纱布都不用再缠了。
可是眼下,身边没了后续的药,雨水又将手上的药全部冲走,即使她是扁鹊在世,也实在难为无药之治。
她转头看着洞外同样幽深如洞的密林,一时竟有些迷惘。
再一抬眼,陈定霁却不知何时又站在了她面前,手里还端着一个还冒着翻滚热气的碗,正神色不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