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了下头:“嗯,我东西不多,一趟就搞定了。”
“之后呢?”她问。
他叹口气:“之后就要寄人篱下,看你的眼色生活了。”
赵清浔抿嘴轻笑一声,抱住他的脖子。
他抚着她的头发,轻声问:“今天头疼了吗?”
她把脸埋在他颈间点了点头:“疼了两次。”
当时她被送到医院时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被注射的药物之前没有过记载,医院跟毒检的专家一起紧急开了两轮会议才最终确定下来治疗方案。
她昏睡了三天后慢慢转醒,醒来后一直神思恍惚,不停地做噩梦,脑子里像是蒙上层泥泞的雾,注意力根本没办法凝聚,对别人的话要半天才能迟钝做出反应,人也对治疗的药物有很强的排异感,一直呕吐吃不进东西,脸颊迅速消瘦下来。幸好的是这种药物没有发现依赖性,她住院这段时间一直在观察脑部神经的损伤和后遗症,到现在为止,除了时不时地会头痛,她注意力分散的时刻越来越少,只是偶尔会不自觉放空。
这一次她是单独贸然行动,但好在最终功大于过,冯川被成功拦截,那个洛哥是他们这几人中的技术宅,那张内存卡里的东西是他们网站的后台数据和会员记录,换句话说也是他们的交易记录和客户资源,有这个东西在,就算公安将他们的网站打击关闭他们只需要换串代码就依旧可以迅速东山再起。
当时她找到内存卡就预想到了自己可能会走不出夜店,所以她用相机里的内存卡替换了打火机里的那一张,而真的内存卡被她藏在了房间的画框里,并告知给了纪淮澈。
医院的检查结果出来后单位给她批了长假,不上班的时候纪淮澈能陪着她,但赵京唐不放心她白天没人照顾,很担心她一个人在家烧饭或者过马路时也突然放空,引发火灾或者车祸。
赵清浔有些哭笑不得,宽慰他不要过于担心。他低头削水果时,她看到他潮湿泛红的眼底,和她刚苏醒过来时在纪淮澈脸上见到的一样。
那瞬间她忽然觉得自己放下了,不是跟她的父母和解了,而是跟她自己和解了。
她的人生还有很长,这世界上最爱她的人恰巧是那个能陪她长长久久走到最后的人。她手握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幸运,愿意跟自己过往的一切和解。
赵清浔默默抱紧身前的人,在他身上眷恋地轻嗅了嗅。
关于那一天,她的记忆最后停留在悬崖上的那一声巨响上,后来的事情她是在他队员来探病时听说的,付朗讲起这件亲身经历时眉飞色舞,绘声绘色:“……当时我心想,完了,凉了,这回澈哥是死透了,那么高的悬崖,那么大的火,他又不是孙悟空怎么可能死里逃生?”
“但是我们几个都跟了他很久,在那个当下做不到冷静接受这件事,其他同事把你送去医院后我们就在那里一直一直喊他的名字,喊到嗓子都哑了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我当时都快哭了,坐在地上真是悲从中来,心想澈哥虽然平时脸臭了点嘴损了些但待我不薄,以后我每年得去看他父母一次,然后我正想着给他爸买什么酒呢,突然听见好像有人叫我名字。”
“我还以为我幻听了,但是我身旁的人也都听见了。那一瞬的感觉真的就是像梦一样,简直是喜极而泣,然后我们趴在悬崖边儿上七嘴八舌回应他,他还嫌我们吵很不耐烦,让我们肃静,去找绳子,拉他一把。”
“嫂子,你敢信?那车掉下去的时候竟然挂树上了,他爬出来之后树断了车着了,他虽然十分惊险但啥事没有,六十米的悬崖掉下去落个虚惊一场,什么叫大难不死?什么叫人定胜天!”
赵清浔无声弯唇。虽然这件事情经过对方这么一渲染被弱化了惊心动魄,甚至还显出几分幽默来,但她完全能感同身受他在车子坠下悬崖时的心情,跟她眼看着那支针头插进自己身体时的心情应该如出一辙。
没有人能在死亡面前真正无所畏惧,只不过是他们选择了与黑暗争锋。
而他们的相遇何其幸运,黑夜再漫长,他们也有彼此互相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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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很快临近末尾。
赵清浔最近在监工装修,他们的房子买在她现在住处隔壁的小区,是套洋房的一层,四室两厅,带个地下室和小花园。
买房的决策没有花太久的时间,用纪淮澈的话说是这个房子需要离她的单位和朋友近,但是又不能太近,不然以后姚伽天天来蹭饭累的还是他。
赵清浔笑他小气,但这段时间又确实托他的福被养得很好。她的气色转好了许多,脸颊上的软肉也养回了一些,复查过两次后渐渐断了药物,现在只是偶尔会感到晕眩,其余没什么大碍。
跨年那天早上,官方发布了两条公告。
[原市委副书记市禁毒委主任章国先涉嫌受贿罪、滥用职权罪一案,现由市监察委员会调查终结,移送检察机关审查起诉。]
[江州市人民检察院依法对章某、冯某、陆某等八人涉嫌走私、制造及贩售毒品罪、□□罪、传播□□物品罪提起公诉。]
两件案子的公诉人都是徐锡霖,赵清浔给他打了个电话,聊了几句案子后他玩笑催她:“快点回来,组里的事情都忙不过来了,还有几个年终报告要写。”
她笑道:“领导让我元旦假期后上岗,你这么说我都不敢回去了。”
徐锡霖笑了下,声音略微低下去:“清浔,这件案子我当时没有支持你,一直觉得抱歉。”
他总觉得如果自己当初同意支持她的调查方向她就不会出事,不管是作为朋友还是领导他都为自己的决策失误感到愧疚难当。
“当时我的证据也不充分,猜想和推测更多。”
赵清浔淡笑宽慰,“只要最终的结果是好的就行了。下周见。”
他温声道:“好,下周见,回来请你吃开工饭。”
元旦假期的最后一天,两人终于补上了那顿从出事前欠到现在的港式。饭后他们去了江州塔,今晚有流星雨和烟花表演,这里是最佳的观赏视角,人比往常多了一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