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赵清浔出院。
她的脸颊清减了不少,原本的软肉也凹陷下去,黑眸像是蒙着层黯淡的雾,不见原本的光。
赵京唐来接她,小心翼翼提议:“你这段时间先回家里住吧?”
见她不说话,他又轻声补充,“家里整天都有人,你想吃什么想做什么都方便。”
她静默半晌,低声开口:“我想去他家看看。”
她来到纪淮澈的公寓,房间里的一切还像是两人最后见面时的一样。
回忆的画面此起彼伏重现,她怔怔坐在沙发上发呆,直到房东带人来看房,上下打量她一眼问:“你是小纪的女朋友?”
“对,我是。”
“他的东西什么时候能搬走?”
她默然片刻:“这周之内吧。”
对方点点头:“节哀。”
房东离开后赵清浔出门回到自己公寓,家里很干净,像是有人定期打扫一样。
她慢吞吞整理自己的东西,手机上亮起姚伽的消息:[阿浔,晚上我把丘比给你送回去,我妈明天过来。]
她回了个好后起身去洗澡,卧室的被子是新换的,很松软,泛着晒过阳光的温暖味道。她将自己蒙进被子里,任由自己陷进黑暗中,就像当初她被注射进药物后宛若没有尽头的黑暗一样。
那一瞬间比不省人事更加残忍的是她的身体虽然完全不能控制,大脑却还保留了一分混沌不清的神志。
她无法想象如果受害人在这种情况下被侵犯该有多绝望,因为她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在现实还是梦境,恍惚的朦胧间,她眼前凌乱闪过很多人的面孔。
周思然拎着已经凉掉的早餐在一楼等她,小心翼翼忧虑问:“浔姐,我看到刚才来找你的那个女孩儿了,你……你这次还会帮助她吗?”
萧潇坐在她的副驾驶位上,哭得不能自已:“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去那种地方,我不应该做梦当明星,不该放松警惕,全是我一个人的错,我对不起我妈妈,我对不起所有人……”
姚伽靠在沙发上翘着腿,叹气摆手:“我们所的新客户,上司侵犯女实习生后提出物质赔偿,女孩儿选择了拿钱忍气吞声,结果现在上司老婆咬定了她是小三向她索赔……这种案子接了都折寿。”
最后一幕中的人是她自己,坐在会议室桌前平静陈述:“我帮助萧潇,不是我作为检察官的正义,也不是我同为女性的同情——驱使我这么做的不是出于任何一种感情用事,而是因为我有更理性的理由。”
“为什么女性在遭遇这种事情后总是在自责和反省?为什么发生性侵犯后所有受害人面临的第一个选择都是是否要报警?这原本就不应该是道选择题,造成这个局面的多方原因就像茧丝一样将受害人缠得密不透风,而我想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做出力所能及的改变,这是我选择帮助萧潇的原因。”
面前检察长的沉默脸庞越来越模糊,她仅剩下的一点思绪也越来越昏沉。
恍惚间她感觉到有人将她拖到室外,折起她的腿将她放进一处狭窄憋闷的空间里。身下不停地颠簸和移动,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在车上,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突然起风了,很大很冷的风灌进来,凌厉刮在她的脸颊上。她本能想要躲避,但此刻却仿佛身处梦魇中的人,自己的身体没有任何一处听从她的指挥。
身下的路颠簸得更加厉害,她的头和身体不时被重重掼到后厢上,痛感在药效下变得很钝。这样的状况仿佛持续了很久很久,直到她身下的车子猛地撞上了什么东西。
“砰”地一声巨响后,她感觉风静了,然后有很多人撕心裂肺喊他的名字。半梦半醒间她仿佛站在了上帝视角,她看到了月亮下的火光,还有火光中的他。
剧烈的惊恐和心痛向她铺天盖地袭来,她沉沉淹没在里面疾速下坠快要溺毙。
不知过了多久,深不见底的黑暗里隐约透出一丝微光,他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逆着光慢慢向她走来。
眼前的画面似梦非梦,赵清浔半阖着眼,在朦胧中看了他一会儿,轻声喃喃:“你回来了。”
那道身影在她床边坐下,渐渐凝实。赵清浔迷迷糊糊抱住他,漆黑眼睫微湿。
他轻轻抚她的脸,半晌,低声问:“又做噩梦了?”
赵清浔闭着眼往他身上靠了靠:“嗯。”
纪淮澈轻轻抚她的背:“不怕,都过去了。”
她静默埋在他怀里半天,抬起脸:“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她住院这段期间他既要陪床又要上班,他自己的住处太远不方便,最近一直都住在她家,狗也是他和姚伽两班倒地照看。
昨天他去临市参加朋友长辈的葬礼,原定要明天才回来。纪淮澈揉揉她的后颈,解释道:“他们家出了些事,计划有变,吊唁临时从三天改成了一天。”
“你房东好像以为是你家里的葬礼,还跟我说节哀。”
“我没跟他细说。”
他的租期在这个月底,房东着急卖房可最近行情不好,今天好不容易有人来看房,一定让他在家里留个人。
赵清浔又问:“我说你这周会搬走,没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