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肃州攻克,依附于肃州的两座城池不战而溃。最后一步是连接西凉和晋边界的胥州,一旦成功,他即刻能班师回朝。
比想象中更快。
殷臻把茶水放下,白瓷杯跟案几相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军籍。”他冲宗行雍伸手,一个字废话都不说。
他手很漂亮,指骨细长,指甲盖儿几乎泛着粉。宗行雍一下午没管他,知道他绕着整个营地走了一整圈,现下微微流露出疲惫。
“等本王画完。”
殷臻一声不吭坐下来,盯着宗行雍笔尖。
他确实累了,坐了没一会儿昏昏欲睡,勉强撑着眼皮。
等宗行雍再分出心神看他,他已然伏在几案边一个角落睡着了,双臂枕在下面,呼吸均匀,占了了小小一块地方。睡梦中眉心也蹙着,心事重重的模样。
帐外寒风呼啸。
多了一个人,黑夜和寒冷似乎都不那么难熬。
五年前这人就这么毫不顾忌地睡在他书房,也占了这么小一块地方,就似乎要把他心脏不留一丝空隙地填满。
再不能容进其他事和人。
宗行雍凝视他良久。
什么都没做。
殷臻在做梦。
他梦到去大金寺前的事。
他长相随母亲,从小就十分出众。在冷宫时常常受到关照,以物易物,关照必然带来一些其余的东西,有人会动手动脚。宫里太监身体残缺,心思更是龌龊。他见过一些脏污,但豫州乔氏拼死给他换来一线生机,他从冷宫中出去,被交由庄妃抚养。
庄妃后来疯了。
她拿着御赐团扇在门口痴痴地等,和他死去的母妃一样,等到死。
她死前已然疯癫,整整一个月在殷臻床头念她和皇上当初如何如何相爱,披头散发宛如女鬼。年幼的殷臻要吃饱肚子,要睡好觉,要偷跑去学堂听课,成日提心吊胆被宗行雍发现提溜出去。不知道她为什么有那么多时间来想皇帝爱不爱她。
她富有一整个宫殿财宝,却是饿死的。
殷臻猛然惊醒。
四周烛火压得很暗,帐中有温暖的安神香气息,挥之不去。
不在宫中。
他剧烈跳动的心脏慢下来,注意力没来由地停在几米外,那里有一个一人高的深黑木头箱子,上了锁。
很奇怪,出现在主将军中十分突兀,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一只手伸过来,往他眼前挥了挥,揶揄的语调:“太子睡得可还行?”
睡了一觉,殷臻人还发懵,下意识躲过了宗行雍的手,还惦记着睡前要做的事,一点威慑力没有的哑声:“军籍。”
宗行雍不紧不慢收了笔,故意逗他:“没墨了。”
殷臻视线移向砚台。
他头脑不清醒,挣扎一会儿,挽袖子。
说了,这人确实干什么都很认真。
宗行雍眼见着他低垂头,一丝不苟研磨。下颔紧绷着,一看就是自顾自生闷气。挽起的宽袖垂下来,一荡一荡。手腕连着桡骨纤细,线条漂亮。盈满昏黄柔光。
做什么都赏心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