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贞固没有敲门,径直闯入卧房。
李妙音见到他,赶忙放下烟枪,起身问他:“人都送走了?”
“送走了,”范贞固脱下大帽,露出一张苍白的脸。“他们已经出了苏州城,日夜兼程,赶水路,最迟后日便能到嘉兴。”
“药婆呢?”
“迟了一步,孔怀英已经把人带走。”
李妙音脑袋空了一空,惨白着脸坐回板凳。
范贞固见状,单膝跪地,跪在她的跟前,冰凉的双手紧紧握住她的。“娉娉放心,孔怀英还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可以来拿你。赵员外那儿我也早就提点过,没有物证,人证都可以翻供。”
李妙音却颤抖着蹙起眉,缓慢地摇了摇头。
她默然许久,才说:“贞固,你知道吗,我昨夜在梦中见到了启元。”
听见范启元的名字,范贞固神色微动。
“在梦中……他说,我令他失望。他怪我辜负了他,不配当他的妻。的确,他对我那么好,我理当报答他,我嫁给你们家,也理当做一个忠贞的主母。可是——可是我不想死。贞固,我不想死。”女人坐在橙红色的烛火中,话音颤动,连带着肩膀也开始颤抖。惶遽逐渐攫取了她的心神,溺毙在金色的水池一般,脸与手都是金色的。
她继续说:“我并不怕死,背着贞烈的名头,哪儿也去不了,什么都不能干,活着与死了没有什么分别。我是……我是害怕去黄泉见范启元。还有乾儿……将来乾儿去世,灵牌放入你范家的祠堂,他又到底要认谁当父亲?”
范贞固呼吸一窒。
“姐姐别怕。”他跪在女人面前,抬手抚上她的面颊,轻声与她说。“乾儿已经走了,行囊我也有准备好。你信我,如果孔怀英紧咬着不放,大不了我们就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灯光映照下,女人的面庞近乎是霞光的色泽。
李妙音却一下推开他的手臂,别过脸道:“别装了,范贞固!你压根不喜欢孩子,也不喜欢乾儿,你只是为了讨好我。”
“这不够吗?”范贞固反问。“我可以为了你去喜欢他。”
李妙音嗤笑,眼里闪动着微弱的水光。
“五年了,我都不敢见乾儿。”她的话语开始有些许的紊乱。“我只要一见他,就感觉身后有阴差在盯着我,像要拉我去阴曹地府,到阎王爷那儿去判罪……她们说,像我这样的女人到阴司去是要被活活锯成两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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