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子意吃痛地看向手背上四条鲜红的指印,喝道:“阮姝,你放肆!”
阮姝被洛子意推坐在地上干咳了几声,终于缓过气,笑着对洛子意道:“禅位诏书我都敢写,还有什么放肆的事是我不敢做的。”
阮姝眼角闪着泪珠,她不怪洛子意会怀疑她的真心,他们都有身不由己的难处。
他是强扶上位的皇子,她是阮家独女,他们的身份如棋局中不能两立的黑白子,永远站在敌对面。
被阮氏逼入绝境的洛子意,怎么还能相信她。
从他们大婚当夜开始,她就知道,自幼一起长大的洛子意已经不信她了,她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在他眼里,都会认为她是为了阮家,为了她的后位而做。
甚至,她能感觉到,洛子意不止一次想要杀了她。如果可以,她反而想死在他手里,那样也算是一种解脱。
洛子意再一次强压下想杀死阮姝的疯狂想法,看向坐在地上的阮姝,怒吼道:“滚出去!”
阮姝冷笑一声,扶着桌腿站起来,背身对洛子意说道:“如果陛下不怕死,烧了那封诏书便是!不过明日过后,陛下怕是再也踏不出承德殿半步,我劝陛下好好想一想!”
阮姝走后,洛子意独自在寝宫枯坐了一整夜,成王败寇,他眼前只有两条路可以选。
翌日,阮姝在瑶华宫中徘徊不定,心中忐忑,她一次次派人去太极殿打听,依旧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
巳时过半,已经过了散朝的时辰了,依旧没有她想要的消息。
阮姝倒在凤榻上,她呕心沥血为他筹谋了这么多年,难道他非要选一条绝路走不可?
终于,在午时将之时,阮姝的贴身侍女如珠跌跌撞撞地从跑到阮姝身边,连规矩都忘了,又哭又笑地对阮姝说:“主子,成了!”
听到这句话,阮姝没有起身,翻身对着墙,捂着嘴轻声啜泣,她终于帮洛子意拿到了他曾经最想要的自由,阮姝的目光渐渐迷离。
感觉到阮姝的肩膀轻轻抖动,如珠立刻跪坐在地上,劝说道:“主子,太医说了,您的身体撑不住大悲大喜,如今陛下已提出禅位,不日就要去封地了,这个节骨眼,您可千万不能倒下。”
阮姝猛然惊醒,禅位只是第一步,后面还有很多事需要她做,尤其是洛子意还未离开这个是非地,她决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
阮姝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臂,血腥涌入口中在舌尖翻涌,她要利用疼痛平息失控的情绪。
旧主禅位,新帝登基,三让三辞,如此硬生生折腾了半个多月。
阮良忠登基大典之后,特意在太极殿为被封为安南公的洛子意办了一场践行宴。
说是践行宴,不如说是新帝的庆功宴。宴席间,文武百官不曾有一人来与洛子意敬酒,唯恐避之不及。
直到宴席结束,阮昭来到洛子意席间,身后的宫人手中托着一个金酒壶。
“国公爷,今日就该启程去安南了,我敬你一杯,为你与小妹践行。”说着,阮昭从宫人手中拿起金酒壶,往两个银杯中各倒了一杯酒,自己先喝了一杯。
洛子意此时心情不佳,根本没有注意到阮昭前后两次倒酒的时候,手指微微跳动了一下。
但这一切都落在了阮姝眼底,他们果然还是不打算放过洛子意。
洛子意见阮昭喝下酒,用的又是银杯,银杯没有异常,心中没有怀疑,伸手去拿另外一杯。
就在他要碰到酒杯的时候,一只白皙的手先他一步,拿走了酒杯。
洛子意的目光跟随着酒杯而去,只见阮姝拿着酒,没有将酒递给洛子意,仰头将那杯酒喝下,喝完笑着对阮昭说:“夫君席间喝了不少酒,我们一会还要上路,不便多饮,这杯我替他喝了。”
洛子意因禅位一事郁郁不快,席间确实喝了不少酒,故而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加上他对阮昭没有好感,转身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洛子意没有注意到,阮昭的脸色骤变。一切发生的太快,快的他根本来不及阻止,等他反应过来,阮姝已经喝下酒了。
当阮昭开口要喊人的时候,阮姝伸出食指按在他的唇间,拉住他的衣角,将他拉向一旁,低声说道:“百官都在,若不想爹爹背负谋害旧主的骂名,最好不要叫御医。我猜得不错的话,酒中是百日红?你我兄妹都清楚不过,阮家这毒叫来御医也是徒劳。”
阮昭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强忍着不让百官看出异常,带着几分哭腔嘶哑着声,问:“你疯了吗?你知道里面是什么,你还喝?”
阮姝没感到身体有何异常,反倒觉得每一次呼吸轻松了不少,欣然一笑道:“阮家的人,不都是疯子?你们为了权利疯狂,我为了心爱之人疯狂,大家都一样。”
说完,阮姝看向坐在主位的阮良忠,离了一丈远,她能清晰地看到父亲手中的酒杯在抖动,但他比阮昭更清醒。
百日红是什么,阮良忠最是清楚,这是阮家独有的毒药,银器根本查不到,而且这毒并不会立刻要了人命,毒发至少需要六个时辰,重点是没有解药。
阮姝远远地向阮良忠施了一礼,起身对阮昭笑道:“我与夫君就不必跟爹爹辞行了,烦劳大哥替我带句话:我以命换命,求爹爹放过子意。”
阮姝不知道阮良忠与阮昭会不会真的放过洛子意,但她有办法让阮氏一族不敢对洛子意再下毒手。
宴席之后,阮姝没有片刻迟疑,带着洛子意立刻上了马车,驶出京城,连夜奔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