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方才在走廊下面说的那一番做法重复一遍,贾雨村大为感叹:“这些个盐商,果真是‘怪吃’。”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邬思道也早夹了一筷子,只觉得菜香肉香融为一体,美妙极了。
“这一道菜我似乎见过。”
等换一道菜的时候,邬思道忽然顿了一下,他看向林钰,有些惊疑不定,问了一句奇怪的话:“林公子,贵府可收了个新厨子?”
原本这样的小事林钰是不该知道的,可因为此事特殊,他偏偏知道。想到前些日自己私底下去探那厨子时候的古怪,林钰只怕被人发现什么端倪,脸上的表情是越发严丝合缝,一点异样也不露。
林钰道:“是有这么一个新来的,很会做这些精致的吃食,府里上下的厨子都以他马首是瞻了。”
“哦——”邬思道皱眉了一下,不过立刻就转了过来,继续说吃的了。
“这一道菜名为‘鸦雀咀’,选空心菜每根菜尖上两三片似雀舌大小的嫩叶,麻油炒鸡汤烹调,好几斤菜才能做上这么一碟。”
“炒豇豆,乃是这下面的小厨子们把里头给掏空了,或者酱料姜盐,把肉泥给灌进去,再用麻油炒制出来,吃的是个功夫和稀奇。”
“田雁门走炸鸡……”
……
林钰似乎对这些吃的很是了解,也是吃之中的行家。
他不自己说完,邬思道对此一道也很了解,林钰说一会儿,他也插上来说。后面便成了邬思道说,也算是宾主尽欢了。
这一顿吃完,贾雨村大叹天下盐商之奢靡,听得林钰一挑眉,没说话。
邬思道也没说话,吃得好便是了,贾雨村偏说这些个扫兴话。他自己被贬黜便是因为贪酷,而今倒好意思说旁人奢侈起来了。
“今儿这一顿算是吃了个舒服,二位仁兄与林公子,邬某人这吃完了还得回宋荦大人那儿去,这边走了。”
他告辞,众人也就散了。
林钰也出去,不过才到拐角处,便瞧见那邬思道站在阶边,双手揣进袖子里,似乎在等人。
“林公子叫邬某人好等。”
见他过来,邬思道便一抬眼,笑了一声。
林钰故作不知:“邬先生等林钰,不知可有什么要事?”
方才邬思道于席上问起那厨子的事情,林钰便知道他已经上钩了。这邬思道号称是足智多谋,绍兴出名的师爷,若他名副其实,不会察觉不出这样的关键来。
当初卢冲成为总商,协助两淮巡盐御史,代征盐课,便是林如海亲自点的。现在卢冲出事,林如海虽然没被牵连,可保举不力,未必对仕途没有影响。林如海看着是没事儿,暗地里不知道怎么想呢。
宋荦主办此案,邬思道乃是宋荦幕僚,不会不注意林如海的情况。
可原本该跟卢家撇清关系的林如海,府里出了个厨子,做得几道地道的菜,那就怪了。
不是大户人家,出不来这样精细的厨子。
更何况卢家当日便有一道名菜,方才列席间的时候被邬思道认出来,这才猜出卢家的厨子竟然到了林如海的府里。下人们的流动本身是极其正常的,可在林如海这里就不由得要让人多想了。
卢瑾泓是个会吃的,他家厨子的地位也超然,能跟账房先生比。遇到有才华的厨子,卢瑾泓还要亲吩咐人去请,求的便是口舌之欲……
邬思道问道:“林公子,您告诉邬某人一句实话,只对林大人没坏处的——卢家的厨子,是不是到了你家?”
林钰脸上的表情不见异样,只道:“下人们的流动正常极了,卢家的厨子到了我家,可有何不妥之处?”
林府这边虽然是富贵,可难以跟盐商相比。他们把自家出色的厨子称为内庖,这些厨子一般只在盐商与盐商之间流动,林如海虽是巡盐御史,也不该在此列。
邬思道这话不会对林钰说,不过这事儿心里已经有了谱,只道:“并无不妥之处,只是邬某人艳羡罢了。这会子怕是大人在找我了,邬某人告辞。”
“告辞。”
林钰盘算了一下,便伸手一抹自己左手大拇指,又停住,怕还是要早日试出那厨子深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