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钰想起了当初贾敏求医之事,于是与林如海一说,林如海却道他已经知晓。
这时候,林钰瞧见林如海那喜怒不形于色的脸,总觉得有些心惊肉跳。
被交代完了事儿,林钰便退了出来,眼看着天气冷了,便对跟在身边的张宝儿道:“之前那厨子你可还记得?”
张宝儿知道林钰说的之前那从卢家来的厨子,便道:“记得,爷您是想吃点什么?”
“喝碗老鸭汤,炒盘绿豆芽,要拿针挑了芯儿灌肉泥再炒的那种。另做吴一山炒豆腐、没骨鱼……”
他报了几道菜名,都是讲究的吃法,精细极了,又将这些菜的做法说与了张宝儿,只听得张宝儿咋舌不已。
“乖乖,掏空豆芽儿给鱼去骨,这多折腾人的功夫,爷您这哪儿看来的吃法?”
“这吃的倒是地道,一半儿是扬州盐商家庖里的做法,一半儿却是四川盐商的精细吃饭——真真儿没料到,到了林老爷的府上,也能遇上个同道中人!”
忽有一笑声从门口处传来,林钰循声望去。
只见一头戴貂皮暖帽、身上却穿着二品锦鸡补服的官员走进来,说话的却是站在他身边那青衣便服的青年。
二品,巡抚职?
林钰一瞧这人面容,才吃了一惊,来人年纪不小,已经显老,不过双目炯然,精神矍铄,不是江苏巡抚宋荦又是何人?巡抚衙门在林如海祖籍苏州,他怎的来了扬州?
心里疑惑按下去,林钰只装作不认识这一位大人,先躬身行了个礼:“不知二位……”
宋荦只望了自己身边方才说话的人一眼,笑道:“你便是林大人家那一位钰哥儿吧?老夫是你父亲同僚,打苏州来。方才接话的是我幕僚,他平素好吃能吃会吃,怕只是听哥儿说吃,一时忘了形。”
那幕僚一摸自己鼻子:“老大人惯会取笑,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正是能吃是福。一会子办完事儿出来,属下是要厚着脸皮来林公子这里蹭吃蹭喝的。”
这人打趣自己,倒是用力。林钰心里对宋荦没恶感,毕竟这人清廉,是个难得的好官。父亲在世时还曾夸赞他,只是卢家蒙冤,宋荦是出不上力的。至于这来的幕僚,却也风趣幽默。
林钰只道:“先生说话带着绍兴口音,大人又是苏州来的——想必,您便是宋荦大人身边的谋士邬先生吧?您看得上小子,倒是小子的荣幸了。”
邬思道真没想到,竟然被人一眼识破了身份!
他眼底带了些惊讶,转而却抚掌而笑,“林大人是个心思聪敏的人物,有其父必有其子,倒是邬某人小看了。公子不嫌弃,那中午在下还真要来了。”
宋荦摇头,只叹邬思道好吃果然不假。
而今还有正事要办,他道:“先拜会过林大人再说吧,一会子你出来好歹跟林大人讨个人情,也好在这府中蹭一顿吃喝。”
邬思道不以为耻,反而十分认同,赞一声“还是大人思虑周全”,便告别了林钰,往堂屋去了。
林钰只觉得这是奇遇了。
平白遇见邬思道,这人乃是远近闻名,“绍兴师爷”之中的佼佼者,不想如今竟然到了江苏巡抚宋荦这里。
只是不知道,宋荦原道苏州而来,是为了什么事儿。
他想着没个所以然,又挂念着隔几日去盐商宋清新修的宜春院赴宴的事儿,一路便进了家学,读书空闲时间里,跟新请的先生许慎言说遇见了邬思道——
许慎言,不是之前那严先生,现在林钰可是个难得的好学生,许慎言这先生当得可舒服着。听林钰说这话,他一下坐起来,“邬思道?”
这人可是个有能耐的,只不过考取功名几次,就是不中,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这人一怒之下去当了师爷,现在名声倒更响了。
今儿林钰备下了好些吃食,干脆邀了先生许慎言并黛姐儿先生贾雨村,回头又请了邬思道来,几人齐聚一堂,叫丫鬟摆了菜,上了酒。
邬思道看得眼前雪亮,许慎言也是个讲究吃的,这二人乃是臭味相投,又相互慕名许久,当真一见如故。只是那贾雨村乃是被贬谪之人,当初因贪酷而被黜落,现在却跟众人有些格格不入。
这里林钰是主人,菜上完,众人起筷,林钰也坐在一桌吃。
“这一道菜瞧着古怪,像是豇豆,吃着却不像……”
贾雨村夹了一筷子炒绿豆芽,问了这么一嘴。
林钰道:“这不过是普通的小碟子菜,不过按照四川盐商的吃法做得精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