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是东汉太守羊续之后,其父是魏国的平北将军,他们一家虽然在魏国为官,却一直以‘南人’自居,所以虽然能征善战,却受到魏国的提防。元法僧南降时,他曾暗地里给元法僧送过信,想要率部南归,只是还没来得及准备好,二殿下便北投了魏国,徐州也因此失守,他便继续蛰伏在魏国。”
马文才脸上这时才露出轻松的表情,“我当时就在徐州,见过元法僧那里的信函,攻打睢阳时想到这个人,便请黑山军向现在镇守兖州地方的羊侃送了信,只是没想到他果真率部来援了。”
羊家从魏晋时起就世代镇守兖州地方,祖祠在泰山上,家主人称“泰山公”,羊侃正是这一任的“泰山公”,他同时还是泰山太守,在当地拥有广大的庄园和部曲。
兖州离此较远,何况境内也不平静,羊侃却能在现在出现在荥阳城外,可见是一收到信就出发了,毫无犹豫。
从此一点,便能看出羊侃的南归之心实在是赤诚,这让陈庆之和马文才也不免动容。
这支“联军”虽然分属不同阵营,但却明显都是久战的老兵和精锐,身上有着新兵没有的杀伐之气,即便和不同的军队合同作战,却能令行禁止,并不见怯战之色,当即就让尔朱世隆变了脸色。
“元天穆,你不是说已经剿灭了邢杲的逆军了吗?为什么邢杲的大军会在这里?”
尔朱世隆指着远方来的大军,气急败坏。
“这足足有四万五人吧?你让邢杲的人跑了这么多,也敢说剿灭了河东叛军?!”
元天穆却没有回应尔朱世隆这几乎是打脸的话,他麾下的士卒从“任城王”的旗帜出现在远处时,就已经隐约有了变动。
任城王元澄曾是加了九锡的宗室领袖,从孝文帝开始历经几朝,连胡太后都对他尊敬有加,任“都督中外诸军事”,其实就是实质上的魏国大元帅,他领军作战几十年,可以说只要是在魏国军中服役至今的老兵,就没有曾不是他的旧部的。
更何况他十分体恤士卒,他还活着时,常常上表请求减少军人家属的赋税和徭役,为战死者讨要抚恤和功勋,抚养战死者的孤儿寡母,还在朝堂放弃六镇时多次为六镇运送赈济、甚至亲自多次出使六镇安抚镇将。
元天穆虽然借由尔朱荣血洗的手段掌握了魏国原本的大军,可魏国的习俗向来是宗室领袖掌兵权,这些将领和老兵私底下其实并不服这位“新帅”,邢杲的叛军能逃窜那么多,和他们作战时并不能齐心有很大关系。
任城王已经死了,可是任城王府的余威还在。
许多魏国的老兵看到任城王的旗帜,想着任城王府还未倒,任城王的子嗣还未断绝,竟感激上天到哭泣的差点晕厥过去,更别说继续作战了。
一时间魏国军中大为震动,要不是元天穆察觉不妙立刻派私兵在各部弹压着,怕是手下的将领中有不少会当即领着部将直奔敌军投诚去了,于是此刻脸色大为难看,哪里还顾得上尔朱世隆对他热嘲冷讽什么?
至于混杂在“任城王”和“邢杲”旗号下的羊侃部队,因为人数不过上万,反倒不起眼起来。
“为什么任城王的旗号会在这里?不是说任城王在葛荣军中吗?”
元天穆心头擂鼓般不安地跳动着,脑子里一片混乱,几乎不能继续作战,“大将军亲自去征讨葛荣军,前些日子还听说逼得葛荣军节节后退,怎么会放了葛荣的人南下?是大将军出事了吗?”
尔朱世隆也被元天穆的猜测说得脸色大变,当即决定不再继续留在这里。
“局势不太好,谁知道陈庆之还有没有后手?我得趁着两军没有合围,从西边突破回虎牢关,替大将军把好后路。”
尔朱世隆完全不顾什么“同军仁义”,也不准备跟元天穆商议什么,他仗着自己是尔朱荣的从弟,无论是来援助还是撤退,都不必征求元天穆的同意。
于是在元天穆心中破口骂娘的阵势下,尔朱世隆未及援军赶到战场,就领着亲兵匆匆撤离了荥阳城外,直奔虎牢关而返。
元天穆的大军原本正在攻城,大半人马集中在城池附近狭小而充满危险的地盘上,剩下的兵马依次排开把守四门,其中在西门和南门布置的兵马最多。
之前有尔朱世隆保护侧翼,元天穆能够有恃无恐的将所有兵力放在攻城上,展开猛烈的攻势,如今尔朱世隆说走就走,西门和南门正准备上阵的步卒立刻就出现了一大片空隙。
此时在战场外的,无论是城头上的、还是城外虎视眈眈的,哪一方不是赫赫有名的宿将?
这空隙一暴露出来,“联军”方向顿时就如同水中的鲨鱼见到了滴了血的伤口,立刻恶狠狠地盯了过来。
元天穆之前征讨的是邢杲军,邢杲几位亲弟和好友都死在元天穆的围剿之下,此时与元天穆有不共戴天之仇,在看到尔朱世隆离开后侧翼空出后,立刻拍马向阵前的花夭说道:
“元天穆西门外左翼有可趁之机,某愿领兵马前去攻打西门外的左翼!”
花夭自然也看出来了,而且如果再等下去,等元天穆重新布置阵型,这处破绽很可能立刻失去,所以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向邢杲拱了拱手。
“那就有劳汉王了!”
邢杲当即点起兵马,对着西门外发起了冲锋。
有邢杲打了头阵,又有一中年将领从“任城王”的阵旗下骑马越众而出,对着花夭微微一颔首,用流利的鲜卑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