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似乎是从纸上撕下来的,纸的边缘已经泛黄发旧,但还是能清晰地看出粘着照片的纸上用铅笔写的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我最喜欢的弟弟”。
跟着上来的苏知韵拿起那张照片,指腹在照片上摩挲,她喉咙发紧,艰涩地说:“这是小清上中班那年拍的,老师要求拍一张和家人的合照贴在成长记录手册上,他就说想要和你拍,后来我们把他送到江正奇那边后,他幼儿园就转学了,没想到这张贴在成长手册上的照片他一直留到了现在……”
傅致衍对这张照片没有半点印象,但他听到苏知韵的话,只觉得心脏沉沉地往下坠。
江宜清拿走了证件却没拿这张留了这么多年的照片,傅致衍想,江宜清好像不要他了。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开始失控,傅致衍像是被笼罩在了阴影里,头一抽一抽地疼。
直到他看到了那张压在照片下的机票,那张去国的机票,起飞时间是九月末,离现在还有几天的时间,江宜清还没有走。
傅致衍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受,只觉得暗无天日的黑暗与虚空中又燃起了一点希望。
可他还是怎么找都找不到江宜清。
傅致衍不相信苏知韵的话,只觉得必定是苏知韵发现了他和江宜清之间的事情的缘故,才导致江宜清萌生了离开的念头,他因此和苏知韵大吵一架,从傅宅摔门而出。
他脑中紧绷着的弦被抻直,和苏知韵吵架时口不择言,自然也没有意识到他说的那句“傅泽语因为你没有看顾好而被抱错,所以死在你面前,现在你又要把我和我哥一起逼走吗?”对苏知韵来说刺激有多大。
傅致衍一开始还抱着一丝希望,他以为江宜清只是在躲着他。
这一丝希望在月末那天直到飞机起飞江宜清都没有出现时,消失殆尽。
傅致衍不是没有想过查监控,监控显示江宜清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市立医院门口,然后他和周绍渊一起进了医院。
而医院内部的监控在当天下午有两个小时的损坏,什么都看不出来,也没有任何江宜清的踪迹。
也就是说,江宜清失踪前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是周绍渊。
傅致衍第一次去找周绍渊就和他扭打在一起,周绍渊一开始以为江宜清去了国艺术大学不想被家里人知道,所以隐瞒了江宜清曾经说过想要留学的事情。
可后来,十月初的时候他去国出差,却完全联系不到江宜清。
他把自己在医院遇到江宜清后江宜清说的每句话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傅阳平,傅阳平报了案。
但警察也束手无策。
江宜清彻彻底底消失了,像是人间蒸发。
傅致衍从江宜清失踪那天起就再也没有回过傅宅,他每天都在找江宜清,过得浑浑噩噩。
国内国外,一天两天、一年两年,傅致衍获得了锦标赛的冠军,却再也找不到江宜清了。
一开始苏知韵给他打电话他还会接,只是说不了几句傅致衍就控制不住自己对她恶语相向,到后来只要是苏知韵打来的电话傅致衍就直接挂断。
直到有一天,他在国的酒吧时,傅阳平一连给他打了十几个电话,傅致衍烦不胜烦,按下了接听键,傅阳平劈头盖脸地骂他,傅致衍被酒精麻痹的大脑在昏昏沉沉中分出了一丝清明。
他听到傅阳平说,苏知韵服用了过量的安眠药,现在正在医院洗胃。
傅阳平还说,从傅泽语去世开始,苏知韵就患上了抑郁症,这些年一直在吃药治疗。
傅致衍脑中当即“嗡”的一声,坐上从国回a市的飞机时,傅致衍头痛欲裂,脑子混混沌沌的,却想到苏知韵的抑郁症完全有迹可循,只是他一直没有发现。
傅泽语去世后,苏知韵就变得有些神经质,直到她把江宜清带回来,苏知韵才看上去恢复了正常,对她而言,或许江宜清就是她的精神寄托。
可是傅泽语去世后江宜清又无故失踪,唯一的小儿子不仅再也没回过家,甚至连话也不愿意和她讲,傅致衍几乎都能猜到她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吃下那些安眠药的。
傅致衍坐了十四个小时的飞机才来到了苏知韵的病床前,他忽而想到幼时去看苏知韵的芭蕾演出,那时候作为首席的苏知韵在舞台上光芒四射,身段轻盈,骨肉匀停,优美得仿佛一只翩然欲飞的天鹅。
至少不应该像如今这般,骨瘦如柴地躺在病床上,靠呼吸机维持生命。
后来医生告诉他们,苏知韵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可是精神状态却很差,她醒来后,有时甚至会认不得傅致衍和傅阳平。
傅阳平为了照顾她,无奈将公司放手,傅氏的产业全部落在了傅致衍身上,傅致衍一开始不管不顾,导致傅氏险些四分五裂,后来他想,他找不到江宜清,或许用心经营傅氏,站在高处,是不是江宜清就有可能会看到他。
傅致衍开始学着管理公司,忙到昼夜颠倒,通宵达旦,经过好几年的努力,才让傅氏在行业内渐渐有了声望,他频繁接受采访、出席记者会,却在一次次希冀中尝到更大的失望。
这样的日子他经历了两千多天,直到江宜清出现在傅宅,又在医院毫无征兆地失踪。
他以为江宜清的出现是一场梦,以为自己要再一次失去他了,所以傅致衍在a市美院的校门口见到江宜清时,他想,和江宜清离开他相比,其余的一切都显得无关紧要。